转眼又是一年元宵佳节,百废待兴但城里乡下已然有了欢庆佳节的兴致。
这不,顾人先提着一个兔子灯沿着鬼墟阴河走来,胡思凡从水里钻出来,撑着岸边左右张望:“又是就你一个人来啊?”
“师父本来要来的,元明给他诊脉,求他晚几个月再和自己同来,师父拗不过,只得作罢。”顾人先挨着胡思凡席地而坐,把兔子灯安放在一边,两个袖子一抖,一堆信笺和礼物抖落出来,“思宇虽然勤加修炼,修为现在还是浅,下南司楼还好,进这鬼域还是差点意思。快的话,也要两三年以后了。”
“哦。”胡思凡翻弄着信笺,把胡思宇的那封挑出来,把手上的水在顾人先衣摆上擦了擦,一边拆信一边说:“你和他说,这事不急在一时,定要劳逸结合,切勿伤身。有时间多回家里看看,宽慰老人。我娘身上有以前领兵时留下的旧疾,你让他……”
顾人先打断他:“话太多,记不住,你写下来吧。”
胡思凡撇撇嘴,从水里捞上来水藻笔和水草纸,认真写着。
顾人先瞧着他滴水的发梢、苍白的肤色,调侃着:“我宽慰你堂弟,连胡大仙师都能突然开窍,功力大增,横行鬼域,以他的功底,不是什么难事。”险些被胡思凡口中吐出的水柱击中,顾人先笑着看向漫无边际的远处,耳听着气泡样的书写声,继续说:“上回来,我和你说,刘玉领着毛云绡回了一趟家你还记得吗?”
“记得,可是好事成了?”
“对,吉日大婚。你的那份喜帖随附在他给你写的那封信里面了。”
“我又去不了,给我干嘛?多此一举。”虽然这么说,胡思凡搁下笔,笑眯眯地把小师弟的信拆开来看。
“沾沾喜气呗。嘶,你这里待久了着实阴冷。”
“你可以不来的,宋茗经常来看我,我一点都不闷。她昨日便来了一趟。”
顾人先白了他一眼,道:“我愿意,这里清净。”
“对了,昨日她送来了眷青、洛州两地的元宵茶点。你这大包小包里可有吃的?”
“吃的是阿年负责塞的,我没细看,你自己拆了瞧瞧吧。对了,这个木盒子你一定要收好,里面是阿园收拾出来的零散玉器,供你日常打点,以免被这里的土著欺凌。”
“唉,我攒的这些宝贝,一点点都流失出去了。”
“那就赶在它们全都没了之前,早点回家。”
胡思凡抬头看着顾人先,笑了笑说:“和你呆烦了,你快回去吧!”
元宵节后的第二天夜里,浮云散人突然急咳,停不下来,惊得师见虹披衣来到榻前。好心照料了一夜,黎明时分咳嗽声总算停了,徒弟搂着身上大汗淋漓、渐渐发凉的师父。
泪眼朦胧间,浮云散人发现院中莲池里此前生出来的并蒂莲不见了。
“那莲花,不见了。”
“师父您忘了?刘玉与毛云绡大婚,我们前日去河西参加孩子生日宴的时候,请包纤纤把这并蒂莲带过去作为贺礼。”
“哦,想起来了。我还偷偷地看见你写的信了,上面写着:未开的一株并蒂,到你那里,应该全开了。”
师见虹轻笑,把下颌贴在师父的额上,“您偷看我写信还告诉我?毛云绡喜欢莲花,一直未能亲眼见过并蒂的莲花。”说罢,两行清泪滑落。
“你师娘也是。可惜她在的时候,竟然一朵并蒂的莲花也没见过……徒儿,你让我睡下吧。”
浮云散人平躺下来,轻轻抓着师见虹的手,讲起琐碎的事情来:“任谁看了唐见义,都觉得宝里宝气,不像是我枯瘦的知了峰上养出来的人,他也确实不像你这样,是我从小带到大的徒弟,但是,我第一次见到唐小宝的时候啊,就觉得特别亲近。他父亲有兄弟几个,都娶妻纳妾,也没分家,住在一起。他上面有十三个姐姐,数他最小,也算是万千宠爱于一身吧,可家族纷争多,没有清净的日子,这样长起来的孩子,有着超出年龄的通透感,我把他带在身边教养,为其改名‘见义’。”
师见虹认认真真地听着,师父的话头陡然转向他,令他不由得从思念师弟的心绪中回过神来,附耳细听:“你啊,你啊,如果留下来的是他,我都不会这么挂心,为师走之前要劝劝你,收一两个徒弟吧,不要一个人枯守这知了峰……”
朝霞灿烂的时候,浮云散人病逝了。
一年后,狗牙山上传来消息,明年君子榜大会即将重开,届时,也当另论门派高低,重选三门七派。人们奔走相告,侠义之士为此斗志昂扬。毕竟,因为此前诸事,君子榜上曾有名份的人尽显风采,这君子榜也就自然被附上了传奇的色彩,动身往狗牙山去的人更多,选拔也更为严苛。人人都希望榜上有名,光耀门楣。
这日,初夏,山上的天气闷闷的,不久就要下雨,一男一女结伴而行的少年人看见不远处有一个院子,便打算进去躲雨。
男孩说:“我打算去知了峰上碰碰运气,听说知了峰已经开门收徒,不论出身、不拘经历,即使没能上榜,也可以相约去拜师。”
“传言说,师见虹一人一杖游历四方,可能我们在路上就能碰见呢!”女孩期待着,喜笑颜开,又不由得蹙眉,“也不知道他收不收女徒弟。”
“你还是去青头峰吧,那里水土养人。知了峰那么苦,你呆上几天就受不了喽!”
“谁说的!我既然铁了心要拜师学艺,就绝不会怕苦怕累!”
见她生气了,男孩赶紧哄:“好好,我说错了。”他推门的时候,小声添上一句,“女孩子真麻烦,还得哄。”
“你……”女孩话没说完,就愣住了,这个小院子外边看着破落,里面却十分雅致,有五个气度非凡的女子坐在院内的树下乘凉。
其中一个女人耳边坠着珍珠,大小不一,饮了一口茶,笑着对中间的女子说:“你们薜荔山什么时候这么轻轻松松就能闯进来了?”
凡见轻答:“小妖后没人性,可她是人啊,”说着瞥了一眼身旁的芙蓉君徐凝,“她心疼周边的人们上山砍个柴都会迷失方向,少赚了一天的营生,就求我退几步,把薜荔山低矮处的结界给解了。”
“怪不得小妖后终于松口和我见一面,原来这里离你的居处还远着呢,见一见也无妨。”
徐凝有时候偏好有人对小妖后凡见轻阴阳怪气,闻言笑着与对面的绛花夫人栗渺渺碰了一杯。
鼠姑梅如画坐在徐凝一侧,眼神随着说话、动作的众人转着,最后落在那对男孩女孩身上,问:“你们是同伴吗?”
男孩点头道:“对,对,我俩是同乡。”
“既是同乡,听你们在门外说的话,你倒是不太了解你的同乡。”梅如画出剑在空中挥舞两下,道:“女子不可轻,你随便挑个人来,还未必斗得过我们呢。”
话音刚落,飞花随着雨点落下,迷了人眼。待这对同乡再看向树下时,那五个女子已经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