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重天·回春殿
她到那里时,是两个小仙童给她开的门。回春殿不大,殿中央放了一个通体银白的偌大丹炉,药神见她来,似是并不惊讶。
“公主。”药神行礼。
棠玉连忙拿出那棕色的长须:“这样,是不是就可以炼药了?”
“炼丹自是容易。”那药神表情甚是为难,“即便老身炼出那解毒之丹,玄羿公子也不可用。”
“为何?”
——
直到她回到燕雀阁,眼神都是一片绝望。樱问她药神跟她说了些什么,她却是一直闭口不谈,回到屋内,便忍不住哭了起来。
——
阪泉之战结束,封山的弟子少了许多,大师尊们倒是没什么说法,参与怎样的纷争都是弟子的选择,他们从不干预,即便知道他们将一去不复返——封山,向来如此。
或许是那些神仙活的久了,便是看了太多的生老病死,这不过又是一场飞蛾扑火之行,一切冥冥之中皆有定数;也或许是他们忙于修行,怕入那纷争之中,白白折了自己的道行,就像那不怎么管事的圣灵阁长老,恐只有神界面临灭顶之灾,他们才会出关吧。
说来,都像那灵乩。
次日
玄羿醒来时觉得身上的伤没那么疼了,他下床喝了些茶水,听见前厅中有人争吵了起来。
“龙吉!”他出来便看到那家伙和祝融在那里争论不休,也不知是在聊些什么,看到他出来,龙吉自然是兴奋地抱了上去。
玄羿再看看——她没来。
“小玄子,祝融跟我说你中了什么阴阳咒……”龙吉道,“真是的,你怎么那么不小心,这么轻易就被人偷袭……”
阴阳咒,那个东西啊。
祝融给龙吉使了个眼色,将她推到一边:“没关系啊玄羿,这个东西还是好治的……”
“玄羿!”
还没聊上两句,那芣月便走了进来,她昨晚便听说他们回神界了,本是想过来看看,但碍于天色已晚,便今早才来。“我父君听说你们回来了,便是要我带上这些大补的丹药来……”芣月说着打开了包裹,里面都是些上等的金丹仙药。
这次祝融倒是没有上去哄抢,玄羿也是没有理会她,转而问祝融:“棠玉有没有来过?”
“棠玉公主啊。”祝融刚想说话,便被芣月拦了下来,“我今早回封山时,见她匆匆带着她那婢女下界了。”
“下界了?”祝融纳闷,她不是去拔麒麟须了吗,怎么去人界了。
“是啊。”芣月突然没了好气,“要我说这棠玉也真是的,身为未来天后,太子殿下病重,她不留下来照顾,反而有那闲心跑去人界……”
“未来天后?”玄羿诧异,“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芣月也是诧异了,“他们天家世代兄妹联姻,这棠玉公主自然是要嫁给她那兄长的。”
玄羿笑了笑,又坐了下来:“我从未听说过神族有什么兄妹联姻的。”
“玄羿,你不知道吗?”祝融与龙吉都是有些惊愕的,先前以为他知道这事,他们便没在他面前提起。“他们龙凤皇室向来都是这样的。”祝融又道,不过也难怪,他是神祖的弟子,定是自小在圣墟宫长大,不知这神界的肮脏事也正常。
他们都知道,都知道联姻的事——他周围的人都知道,只有他被蒙在鼓里。
怪不得,怪不得那少夋那么恨他,怪不得要杀了他,怪不得棠玉拼了命地救他,怪不得她今日不来……
“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做好私奔的打算了呢。”龙吉低声道。
而此时芣月倒是异常的激动,她转身坐下:“龙吉姐姐可莫要开玩笑,那皇族的私奔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我当然知道。”龙吉有些不耐烦,眼神暗示她不要再说下去,而那芣月便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一般,嗓门变得更大:“十七万年前,天帝的姐姐便是爱上了一散修,与那人私奔之时被捉了回来,玄羿,你猜怎么样?”
龙吉低语警告:“不要再说了。”那玄羿的脸色已经是明显不正常,他现在有伤在身,实在是受不了太大的刺激。而那芣月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先天帝勃然大怒,将那散修打得身形聚散,又将那公主关进了洞冥湖,日夜受厉鬼咬食,还有帮他们私奔的一干仙婢,全部送进十八层地狱……”
龙吉猛然拍了下桌子,吓芣月一个激灵。
此时玄羿站了起来,沉默不语,又忽然冲了出去,那芣月立即跟上,高声大喊:“你要去找她吗?”
玄羿突然定住——既然她有婚约在身,为什么还要与他亲近,为什么还要他娶她?她爱他吗,真的爱他吗——
芣月走近他,神色暗淡:“她未来的天后,你若与她纠缠,定然讨不到什么好果子——你会死,她也会死。”
怎么会是这样。
——
药神说,那麒麟须乃是至烈之物,若要服下,必须以血亲之血为引才可。
玄羿说,他是魔族,成天地之气而生,无父无母,便是些同类,也早在八仙围剿时灭尽了。她不信,于是亲自下界来寻,而这偌大的周山,只有那无情的草木罢了。
“公主,你说那玄羿公子在被神祖收为徒之前是散修。”此时她二人在周山脚下的一个镇子上,棠玉在这周山找了一天,却是一无所获,现下肚子实在太饿,便下山寻个餐馆吃些东西。
樱把声音压的很低,又凑到她面前:“可是,我怎么听说这周山上以前住的都是些妖魔呢?”
“这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或许先前是座仙山,这在灵根变了,成了妖山。”棠玉回答的很是随意。
“嗯,也对。”樱托着腮,又喝了些茶水,“我方才便听说,这镇东头有一张家,他家曾祖父年轻时路遇仙家,便是被带入了神界听茶问道百日,待回来时,人界已过百年。他离家时那襁褓中的孩儿,如今也成了百岁老人。”她又喝了些茶水,眼珠子转了两圈:“人界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岁月不饶人啊!”
棠玉仍是发愣,眼神迷离,夹到嘴边的鸡腿又掉了下来。
她二人回神界时,已是正午,长安殿门仍是紧闭,棠玉敲门,出来的是祝融。
“玄羿醒了吗?”
他看了她一眼,又轻哼一声,不再理会那期盼的眼神,直接关上了门。又道:“公主殿下,您以后别来了,这儿没人想见你!”原以为他们是双向奔赴,竟没想到这棠玉只是玩玩的,可怜玄羿这么喜欢她,竟到最后连人家有婚姻都不知道。
“什么……”棠玉疑惑,又拍门,“为什么,我要见玄羿!”
拍了半天,仍是没人再理会她。或许他还在恨她吧,因为她的原因,他才中这毒的。她除了道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不希望兄长死,也不希望玄羿死——但一切都已发生,她只能想着法子补救。可现在,他却是连补救的机会都不给她。
旁边的樱却是没好气:“亏我们还去给他拿麒麟须,真是忘恩负义!”棠玉没理她,继续拍门,却仍是没有回应。
看来,他是真的生气了。
“我们公主,怎么说也是舍命救你,你不相见,是何道理——”
她无奈转身,什么东西从高处飘扬而下,似云彩的碎片,又似人界的棉絮,落到手上甚是冰凉,不一会儿便化成了水滴,悠悠然从她指尖滑落。
嘀嗒——
神界一向四季如春,怎么会下雪。
她可真是个没有的,总是连累他,她害了他,却救不回他。
“公主,下雪了!”樱久居神界,没见过神界的四季变换,第一次看见下雪,她是格外兴奋,在雪中转来转去,任凭那白光落在她乌黑的头发上。
她在人界的时候也见过下雪,见过比这更大的雪,见过一夜之间可吞噬万物的雪。
她头越发疼痛,或是因为麒麟那一掌拍到了她的要害,或是因为她这几日疲劳过度。
那雪仿佛已在神界积蓄了几千年,在今日奔涌而出,便是越下越大,直到天光无色,直到星辰灿烂。
樱说实在太冷,便哆嗦着跑回去取披风。
而她,还站在那里。
“竟然下雪了!”是龙吉的声音,“怪不得这么冷。”
“神界这几万年来从未下过雪,这天降异象,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另一个声音很是尖细,好像是那个什么叫芣月的。
她们又闲聊了几句,方才推门走了出来。那暖光照出来,棠玉抬头,这才感受到几分温暖。龙吉与祝融挥手道别,转身才看见旁边还站了一个人,龙吉看到她,芣月看到她,祝融也看到了她。
没说什么,她们转身离去。棠玉凑过去时,祝融便是又嘭一声关上了门。
周围一片银装素裹,万物都被这惨白掩盖了气息,还以为它将罢休,却是没过一会儿,又开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