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两个角落的唏嘘
冒溪岭,于府门外大街上。
这是于成疾第无数次被逼着去跟踪自己的爹爹大人。
于成疾像行尸走肉一般走在大街上,他实在不想去窥视自己的爹爹干的那些龌龊勾当,还要把看到的肮脏画面描绘给一个疯癫的女人听。
爹爹给他的印象是灰暗的,与他对外标榜的商业巨贾形象简直是天壤之别。
“少爷,夫人请您上轿!”一壮年男子的声音打断了于成疾的思绪,未等他反应过来,便被架上了一辆马车。轿中,一个女人冰冷又带点邪恶的眼神疹得于成疾全身发抖,他急促喘息,语无伦次,很快就被赏了几个重重的耳光:“你爹仗着家势天天在外鬼混,让你跟去看看还为难你了?没用的东西!你娘死得早,现在我就是你的亲娘,就得好好管教你……”随后,于成疾被重重摔出轿外。但与往次不同的是,于成疾并未像以前那般速速起身,拾起体面。他这次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双眼凝望着苍穹,眼神绝望又凄凉……
还有一个月,于成疾就17岁了。4岁的时候,亲娘离世,自此,这个家便再也没有了能温暖于成疾的角落,后来逐渐沦落为后娘的出气筒,而爹爹向来对他不管不顾,视若无睹。
于成疾清晰地感知着后娘的马车慢慢远去,也清晰地感知到周围涌来了一大群中,正对自己指手划脚:“这孩子也是可怜,遇到那样的爹就算了,又遇到那样一个后娘!”“可怜什么呀?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于成疾听得脑仁绞疼,他又出现幻象了:那群讨论、指责自己的人居然变成了一朵朵娇艳欲滴的花,置身于花海中的他突然起身跳舞,舞步劲美、力度张狂。转而,那些花又变成了硕大的水滴,水滴不停地跳动,然后越来越近,最后紧紧包裹住于成疾高速旋转,让人无比窒息……
一会儿起身狂舞,一会儿满地打滚的于成疾吓得众人四散,被街坊邻居嫌弃为“怪物”。于成疾努力控制自己的意念,尽可能让自己看到这个真实的世界,可这次似乎控制不住,他留在幻象中好久好久。待清醒之时,于成疾发现已是夜晚,他慌乱地往于府的方向跑去。于府大门早已关闭,看门的家丁居然把于成疾拦在门外,还装作不认识的模样要打发于成疾离开。
这就是不听后娘话的后果,于成疾一屁股坐在地上,望着眼前的一片漆黑。上天残忍起来,真的是一点儿也不留情。
深深的恐惧和绝望再次促生了幻象,于成疾的眼前一片明亮,各种美好的事物簇聚而来,他踱着快乐的舞步一路前行,去向一个真实与虚幻交织的终点……
漓心谷与冒溪岭分别座落在落西谷两侧,但两地之间的距离有几百里。漓心谷,也有一个年龄和于成疾相仿的女孩儿蜷缩在废桥洞边,经受着虐心的家族冷落。但与于成疾不同的是,这个女孩子性情乖张、一身功夫,长着一副特别不好惹的模样。
女孩原名叫古思念,书香门第古府千金,家父有十三位妻妾,兄弟姊妹众多,家族庞大。爹爹对孩子们期许甚高,希望个个都能承继书香。可古思念偏偏自小不爱文书,唯爱武学,还整日男装打扮翻墙上树,为此,家人都视其为败类、扫把星,处处为难她和娘亲。后来,古思念的娘亲被家人陷害后投井自尽,古思念恨极了爹爹和家人,并随了母亲的姓氏,将自己改名为全思念。爹爹大怒,将其逐出家门,兄弟姊妹些竟还暗地里下黑手,欲置全思念于死地,扬言要彻底清扫古家门面。
被赶出家门的全思念凭借一己之力,在离家较远的地方修建了一个茅草屋,过程虽艰辛无比,但却乐得自在。
草屋完工这日,全思念正在自己一手搭建的茅草屋里惬意养神,不料被那些恶毒的家人纵火,险些未逃脱出来。一向倔强、独立的全思念此刻失魂落魄地蜷缩在废桥洞边,抬头仰望着夜空,喃喃自语:“娘亲,我想你了……我花了那么长时间好不容易修好的草屋就那样被他们付之一炬了,我的家到底在哪儿……”
滚烫的眼泪从脸颊上滑下,全思念既憎恨家人的绝情,又恨自己的无能。因为以她的功夫,要是想为娘亲报仇是轻而易举之事,但她好几次在准备下手时又心生慈悲,伤人性命之事她实在做不出来。一念之间,善恶同生,全思念的善良不仅没赢得家人的感动,反而让他们誓要斩草除根,咄咄逼人。
全思念握紧拳头,不停地擦拭着泪水,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善良还是愚蠢,更不知道自己生的意义何在。
“孩子,吃两口吧!”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全思念一跳,她本能地一跃而起,后退几步。发现是位拾荒的老太婆递给自己半块馒头,全思念温和地说:“谢谢婆婆,我不饿。”
老太婆缓缓缩回手,蹒跚着准备离开。全思念上前扶住老太婆,问道:“婆婆,天已经这么黑了,你怎么还要出来拾荒啊?”老太婆不回答,还强行把全思念的手推开。
全思念这才发现,婆婆不是别人,正是自己认识的元婆婆。元婆婆一生很是凄苦,中年丧夫,老年丧子,性情十分古怪,几乎从不与人打交道,周围邻居们也都嫌她晦气,唯恐避之而不及。
之前,全思念和元婆婆见过几次面,但元婆婆一直都是冷面无情的模样,两人也从未有过任何交谈。
“元婆婆?我是全思念,就是古府的全思念!”
“谁还不知道你是全思念啊,嫌我的馒头脏,你就饿着吧!”元婆婆一边愤愤地说着,一边倔强地要离开。
“元婆婆,刚刚没有认出是您,我都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了,怎么会嫌弃您呀……”
元婆婆停了下来,转而又蹒跚着往回走向全思念,全思念忙上前搀扶。
“你个没心眼子的东西,就不打算给你娘亲报仇吗?你是忘了你娘亲是怎么死的了?我看见了几次,你明明有机会把那个古府给收拾了,可你就是犹豫,这下可好了,人家往死了收拾你!”
全思念一下沉默了,她慢慢蹲下,坐在地上,双手抱膝,低头缀泣着。
元婆婆叹了口气,随后一把拉住全思念往自己家走去。
全思念担心自己会给元婆婆惹来祸害,住了一晚便要和元婆婆告别。
”整个漓心谷怕是容不下你了,要走就走得远远的,让他们永远都找不到你!“元婆婆叮嘱全思念。全思念拥抱着元婆婆:”婆婆,你自己保重,这次,我是真的打算离开漓心谷了!我虽为娘亲报不了仇,但还是要和过去做个彻底的了断……“
”也带我离开吧,送我去落西谷!“
元婆婆的一句话让全思念一怔:”您要去落西谷?您的身体能去吗?“
”都这把年纪了,也活够了,还有啥不能的。这是我最后的心愿!“元婆婆道。
落西谷地处冒溪岭与漓心谷的分界限,距离元婆婆住处至少100里路,路途崎岖,又请不起车夫,就元婆婆这身体和速度,简直急坏了全思念。但看见元婆婆这般坚定,全思念隐隐明白元婆婆这”最后的心愿“是一定要帮她完成的。
元婆婆在全思念的搀扶下,最后看了一眼住处,便头也不回地往落西谷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