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雪感觉风在她耳边呼啸,眼前的白雾将那个人变得越来越模糊,那一刻,她觉得她好像真正的自由了,水淹没了她身体,从她的鼻子灌入,她没有想要奋力的从水中逃离,她知道她逃不了了,她任由着自己不断的向下沉,向下沉,直到自己所有的意识渐渐模糊。
六岁那年被谷老头就回来养病的三年里,很痛苦,将经脉重塑的那种痛苦她忘了,因为这点对她来说,都不足以跟她心里的伤,相提并论,那个时候的她想不明白雪漓花做的一切,凌家发生的一切。
在波月谷里的时间,跟静瑟,她也习惯了身上的药香味,波月谷里的人很照顾她,总让她想起师兄师弟师妹他们,特别是谷老头,看到他,她总会把他当成阿爷。她想着,这辈子便就呆在这里吧。
就在她心里下定这个决心的时候,谷老头让她去天香阁,说还他救命之恩,让她进入天香阁,为天香阁卖命十年。
救命之恩是要还的,可在照顾她的三年离,谷老头总说,救她不求回报,人心可真善变呀,那是她第二次感受到了这个世间的炎凉,那时她八岁。
天香阁是什么,她不知道,但她什么也没说,便跟着天香阁的人走了,没有回头,毅然而决绝,因为还恩是应该的。他救她,她还他,她与他便也没没有瓜葛了。
天香阁是个什么地方她不知道,只知道那里有很多跟她差不多多大的孩子,男男女女都有。一进去,你们就没有了自己的名字,只有一个数字编号。
去了哪里的第二天,便是训练,很多训练,训练以后,才是天香阁第一场屠杀,馒头!
馒头不会因为十个人就给你十个馒头,馒头是有限的,你需要去抢,才能保证你今晚不会饿死。
她第一次看到那些人前一秒还在嘻嘻哈哈,第二秒便各各变得面目狰狞,凶狠手辣,她要是受了伤,便不会去抢馒头,那次,有个人分一半的馒头给她,她记得她,是睡在她旁边隔了几个人的比她大点的姐姐,那时她第一次在这个冰冷的地方感受到了一点温暖。
只是这个给她温暖的姐姐,终究在还是把她手中的鞭子甩向了她,即使在训练之中,她救过她很多次,可人,不会因为你救她,她救会报你恩的,她只是后来才知道,她给她馒头只不过是看到她会武功。
无影跟擒拿是不需要内力的,只要你能领悟到其中真意,就可以学会,至于学到什么程度,也是看自己个人领悟而去,她虽因养了三年的伤,看起来比同龄人瘦弱很多,虽因一双手不能拿剑,只能拿一把最轻的匕首,可这些跟她一样的不过七八岁的孩子,她还能是在里面活下来的。
她也救过别人,别人也曾对她好过,只是,这些感动,最终都是以背叛收场,初在天香阁的两年里,她时常在感动,失落,感动,失望,感动,绝望之间徘徊,可最终天香阁还是将她心中那份情,那份义,践踏的丝毫不剩。那两年是最煎熬的。
以至于在选择修炼心法时,她在天香阁的藏书阁里,看到了江湖四绝第二绝,无情决心法,她毅然决绝的选择了它,将自己变成一个冷血无情,无情无义之人。
她以为这样,她可以很好的活着,不断的变强,直到十年一满,用天香阁的规矩离开这里,而她这些年确实也过的很好,每天生活都显得变得单调而毫无意义,但她又必须呆着,因为她要为凌家二百七十一条人命讨回一个公道。
她终于迎来了她最后的一个任务,任务时间虽然有些长,但三年很快就过去了,她以为这个人也会没有什么不同的,可这个却如此费尽心思的想要打开她的心门,为她心里点上一盏灯,他就这样的毫无顾虑的,当真闯了进来,给她心里点了一盏灯。
当她知道了他是谁时,她也选择了原谅,就当她做好背弃一切,放弃复仇的时候,这个人给了她致命的一击,就在阿生死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没有任何想要活下去的欲望了。
可老天总是这样,你想死时它不让你死,不想死时,又到了不得不死的地步。总之,活着当真好累。
她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又觉得这个梦简短极了,她将她这短短的一生从出生到跳崖,重新的,清新的,每一个人,她爱的,她狠的,每一件事,她想记住的,她不想记住的,每一份痛苦都深刻的,铭心刻骨的都经历了一遍。
六岁那年,她见到了死神,却有人将她从死神那里救了回来,让她重新看到了太阳。
二十二岁那年,在她以为睁开见到的是死神时,她看到的是太阳,
凌雪躺在那颗银杏树下,树死了,树下的酒不见了,鹰隼她也没有在见过,三娘说,是鹰隼救了她,至于鹰隼,谁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她知道,他不在了,他将他身边的一切都给了她。
留下了他带着手中的那枚骷髅戒指跟一份很长很长的信,仿佛是要把余生的话都要在信里说完似的,信的前部分说着那些对她思念至极的废话,中间说着那些骂她没良心的废话,只有在最尾的部分才说到一个事情。
她恍然想起,两岁时,她生了一场大病,父母带她来燕城求一位神医,她无意之中落单迷失在了沙漠里,遇到了一棵树,一颗会说话的树,那棵树说他渴了,只要她把自己身上仅剩不多的水给他喝,他就带她回家。
她信了,只是那棵树喝了水以后,就不说话了,没多久,树就变成了一个小男孩,伸手对她道,我带你回家。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带她回去的,因为她晕过去了,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的客栈里了,她把这件事跟父母说了,父母说她那是在做梦,找她回来的是当时镇守在燕城符将军。
所以她以为自己是做了一个梦,所以,她忘了鹰隼。
那个时候的她,并未察觉到鹰隼说的是,我带你回家,而不是,你跟我回家,她现在才知道,那时的鹰隼不是要带她回家,而是在提醒她……提醒她,在很多年以前,是他带她回家的呀。
凌雪现在才明白,为什么鹰隼会叫她小血,原来,他叫的不是血饮的血,而是凌雪的雪。
这世间,再也不会有人在她伤他之后,仍旧对她说,我带你回家吧。
每次她摸着手中的那枚骷髅戒指时,就会想起鹰隼那份长长的信,信的尾上写了一句,
你说你所见所闻都过目不忘,可是小雪呀,你终究还是把我忘了呀。
她时常在想,鹰隼那份长长的信,说了这么多,其实都不过是为了跟她说那最后一句话罢了。
她将那份信埋在了那颗已死的银树下,却将那枚戒指带在了食指上,她抬头看了看日夜升起的太阳,该做的事总得是要去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