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州[35],湘山[36]。
端木华和戴天,坐在一个稍显冷清的酒楼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端木华觉得有点郁闷。
她觉得自己一直,潮乎乎的。
仿佛是从一滩水中,到了另一滩水中。
她气鼓鼓地抱怨道:“我的衣服,就没有晒干过。”
戴天觉得有点好笑:“都说水气滋养美人。我都觉得你白了不少呢。”
端木华翻了个白眼:“你自然是笑得出来,你自然是心情愉快。如今两本真言宗到手,这可是多少人挖空心思,费尽心血都得不到的。”
戴天将笑容收了收,一本正经地向端木华一揖:“如果不是端木掌门深明大义,在下也断不会如此顺利地拿到凌霄阁和宁远派的两本真言宗。”
但是戴天转眼露出了愁容:“陆哲兄是你的好友,自然愿意将真言宗相赠。但其他六个门派,没有一个善茬。我想拿回所有真言宗,只怕是机会渺茫……”
端木华轻叹了一声,拍拍戴天的肩膀,柔声道:“世上哪一件事情是容易的?且做到问心无愧就行了。”
戴天无可奈何地点点头:“道理是没错。但我们来这长贞岛已经十余日了,连肖坤的面都没有见着。让我如何沉得住气?”
端木华皱皱眉头:“肖坤此人,在江湖中颇为低调。既无善举,也无恶行。这倒是极为少见的。”
“低调?”戴天沉吟道:“肖成当年的凤翅镗威震四方,招式是极霸道的。怎么肖成的传人,竟是如此的性格?”
端木华摆出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道:“听说这肖坤不但低调,还颇为神秘。他平日里,深入简出,江湖之中大小事务,他从不参与。连拜访长贞岛之人,也很少见到他本人呢。”
戴天奇道:“莫非,肖坤有什么隐疾?”
端木华嗔怪道:“怎能如此猜疑别人?”
戴天讪讪道:“也是。上次在剑阁山庄见到肖坤,连若渊前辈都夸他顺眼呢。倒不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
端木华惆怅地端着下巴,嘟囔起来:“我们上门求见,长贞岛的门人总是推脱说,肖坤外出未回。如今我们见不到他,倒真是难办了。”
“肖坤连你凌霄阁阁主面子都不给,我就更加没有机会见到他了。”戴天也学着样子,端着下巴叹了口气。他眼睛一转,又道:“你刚才说,肖坤平时深入简出,如今怎么会频频外出呢?”
端木华也有些迷惑:“是呀。他外出,会去哪里呢?”
戴天想了想:“难道是去找他老婆了?”
端木华翻了个白眼:“听说肖坤尚未娶妻。”
“情人?”
“情人何必要偷偷摸摸的?”
“说不定是见不得光的情人?”
“…..”
正当端木华满脸愠色的时候,竟还有一个人,要来搅搅浑水。
只听一个声音凑过来:“真的是情人哦。”
戴天一听显得饶有兴趣:“果然。”
端木华脸上的愠色更加浓重:“还是男人,更了解男人的丑事。”
只听这个声音继续乐此不倦:“只是这个情人,并不是肖坤的情人。”
端木华和戴天忍不住细细打量起这个喋喋不休的声音。
只见一个小二打扮的年轻人,正眨巴着一双小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小哥,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八卦?”端木华问道。
这个喋喋不休的小二,得意洋洋地道:“说到见多识广,长贞岛上,我若是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这是自然的。”戴天露出个浮夸的表情道:“只是不知为何小哥会说肖坤去见的,不是他的情人呢?”
小二讳莫如深地道:“因为肖坤肖掌门,经常探望的,是肖成的情人。”
“肖成的情人?”戴天和端木华惊讶地叫出声来。
小二以为这二人不相信,便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们这个酒楼,唤作听风楼。真真是楼如其名。方圆百里,就属这听风楼最冷清。平日里,在这楼上,听得最多的,便是风声了。但是这里的冷清,倒是吸引了不少文人雅士,来此聚会。偏偏我的兴趣爱好,不是听风声,而是偷听这些文人茶余饭后的闲谈。不要看这些人自称雅士,其实胡诌和八卦起来,比市井之徒有过之而无不及。久而久之,我自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了……”
端木华没有耐心再听小二的辉煌过往,打断了他:“肖坤为何要去探望,肖成的情人?”
小二眨着眼睛,压低声音道:“因为肖成的情人,就是肖坤的生母啊。”
端木华和戴天有些吃惊:“肖坤的母亲,不应该是肖成的妻子吗?为何是情人?”
小二露出个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自然不是妻子。肖坤只能算是肖成的私生子罢了。”
端木华恍然大悟道:“这就对了。肖坤是私生子。难怪性情如此孤僻。”
戴天却很是不解:“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肖坤就算是庶出,也不至于受什么委屈。为何会变得如此这般?”
端木华瞪了戴天一眼,恶狠狠地道:“男人三妻四妾,薄情寡义,朝三暮四的,怎么就正常呢?”
戴天一滞,下意识地辩解道:“我自然不是朝三暮四的人……”
小二打断了二人的对话,自顾自地道:“肖成的这个情人,连妾都算不上。所以肖坤只是私生子。据说肖坤长年与他的母亲流落在外,最近几年才被肖成接回长贞岛,因此性格极其孤僻。”
戴天有些唏嘘:“原来肖坤贵为掌门,母亲的地位却卑微如斯。”
“非也非也。”小二却摇头如同拨浪鼓:“肖坤之母,非但不是地位卑微,反而是个声名显赫的人呢。”
戴天奇道:“声名显赫?那,那如何没有名分?”
小二越发得意,摇头晃脑地道:“肖坤之母杜近兰,当年可是名动江湖的美人。听说,她还是远书楼楼主之女。”
“远书楼?”端木华叫出声来:“可是当年号称‘尽知天下事’的远书楼?”
“不错。”小二眯着眼睛,一副文绉绉的样子:“这个远书楼,密探遍布天下。任何消息,都逃不过他们的耳目。只要有钱,便可以在远书楼打听到你想要的任何事情。”
“可我听说远书楼早在二十年前,便突然销声匿迹了。”端木华有些不解。
小二凑过来,一副搬弄是非的陶醉表情道:“正是的。这远书楼的覆灭,便和杜近兰的突然远走有关。”
“突然远走?”端木华沉吟道:“莫非此事,与肖成有关?”
小二干笑几声:“具体缘由无人知晓。不过杜近兰当年是有夫之妇,而肖成是有妇之夫,却是人尽皆知。”
“有妇之夫?有夫之妇?”戴天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难怪肖坤之母没有名分。原来是不伦之恋。”
端木华皱皱眉头:“这些纠葛,是别人的家务事,我们无谓打听。既然肖坤在他母亲处,我们总算有个目标。”
“正是的。”戴天点点头:“我们这就启程去寻他。”
说罢,二人拍拍衣袖,起身便走出了听风楼。
留下小二,咂着嘴,晃着头,一副意犹未尽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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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近兰所住之处,是个极雅致的地方。
云梦[37]之侧,碧波之旁。
每日晨雾晚风,朝花夕拾,闲看渔舟唱晚,潮起潮落。
杜近兰的庭院,飞阁曲廊,绿树掩映,水草依依,一副世外桃源的模样。
端木华和戴天此时,正坐在庭院中,左顾右盼,露出无比羡慕的样子。
“你说,我们以后也建个如此的院子,远离红尘,不问纷争。可好?”端木华望着戴天,试探道。
戴天点点头,似乎有点心不在焉:“甚好,甚好。”
端木华有点不高兴,却继续耐着性子,追问道:“那,以后你……和我,住在这个院子里,可好?”
戴天环顾了一下四周,仿佛自言自语般道:“如果日后真有个如此这般,超然世外的庭院,我倒是希望,若渊前辈能住在此处。她,一定能忘却,以前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端木华大怒,噌地站起来,高声道:“凌若渊,凌若渊!你的心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戴天见端木华生气,有些惊慌,吞吞吐吐地解释道:“我,我没有呀。我只是,只是……”
吞吐了半天,戴天却满脸通红,支吾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端木华好生失望,却又不忍,就如此转身离开。
正在僵持之时,突然听到一声轻笑传来。
这声轻笑,如同三月春风化雪,让人心神涤荡。
端木华和戴天转身看去,竟看到个很特别的女子。
这个女子,和这超然外物的庭院,倒是极为相配。
首先给人的印象,就是简单。
她穿着一身深紫素衣,长发轻绾,没有一丝雕饰。
虽简单,却夺目。
她气质娴静,甚至有些冷清。
她的眉目清秀,却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她已是古稀之年,却没有这个年纪应有的世故和沉闷。
不论是装束,还是举止,都透着一种随心所欲的不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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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岳州:今岳阳。
[36]湘山:今洞庭湖君山。
[37]云梦:今洞庭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