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鸟清越的鸣声划破天际,紫藤园中,九尾狐妖们早已忙碌许久。
紫衣少年左右指挥,这里要摆琴桌……这里需有些花……那里少了仙果……哎,幽竹丛中你放如此多荤腥,煞风景也煞风景也……亭子里还缺了点纱帘,赶紧挂上……水池边少了一套桌椅,速度摆好……
他招手喊来昨日的玄衣少年,“凌烟,各色物品已经备得差不多了,就是缺了点香味,你去找英招讨些来。”玄衣少年拱手退了出去。
大约是久居山上鲜有访客,衔云众妖养成了热情大方的待客之道。紫衣少年挽着我的手异常开心,“主人家你来啦,看看这布置,可还有补充的?”我一脸卑微,连连摆手“你们已经做得如此完美,我实在想不出来该补充什么了。”紫衣少年放眼欣赏一番,然后在把眼光转投向我的时候,一丝嫌弃掠过眼角“好好的美娇娘,打扮得这般五大三粗是作甚。过来过来,看我给你改头换面。”
不容分说地,我被拉到了空旷的山边。紫衣少年想了想,“能有今日盛会,主人家可是最大的功臣,你应该是最漂亮的。”说完手指一点,头顶戴上金缕莲冠,高高的流苏垂在髻后。又是,“紫藤清新,白色最是应景,与花相伴,还是素雅点的好。”打了个响指,白色锦袍上了我身,“这感觉不对,毕竟郊野作乐,怎么可以如此生硬。“于是一挥,又变成了白色纱衣,“要的是这感觉了,不过还是有些美中不足。”弹了弹额头,“就是这样。”然后我看到了玉色锦鞋出现足下,“最后再补个妆面,一切就好啦。”末了他没忘看看自己的杰作,点点头表示很是满意。
然后他才想起问我“主人家尊姓大名?”我说,“我叫尹珏。”“尹珏啊,好名字,好名字。小生凌风,幸会幸会!”一副翩翩公子作派。
当我被拉回到紫藤园的时候,蹇信早就到了。迎着初晨的光景,我看到他频频赞赏的剪影。侧了脸他也看到我,但似乎没有认出来,只是赞叹了一句“今日还真来了各色美人呀。”定睛一看是我的时候,脸上多了几分惊喜,“哎呀,原来是小娘子,我还以为是哪位神妃仙子来了呢。”说着就招手让我往他那里去。
我脚步还没挪到夜蛇身边的时候,凌烟赶了回来,宴会很快如期召开。
繁忙之时,自是无人关心身旁还有谁。但当一切停当,人人放下手中忙活,九尾狐妖们蓦然发现,原来今日来参加庆祝的人当中,还有一个是当年把它们打得屁滚尿流、如今在此称王称霸的家伙。于是大家都有点矜持,甚至凌风也已没有了那自信飞扬的作态,紫藤园中一派礼让谦和的光景。
“你坐你坐”红衣少年说,“你先你先,我是晚辈怎能坐此。”绿衣少年连连摆手。大家忸怩作态半时辰后,终于所有人都有了自己的位置。夜蛇坐在上首,冷眼旁观了这一切,一言不发。众妖坐定,他开始用一种我从未感受过的冷酷又妖媚的语气问到:“今日庆典,谁是司仪呀?”我悄悄推了推座旁的凌风,凌风很自然地往后缩了缩。
“我问是谁呢?要不等我推算下?是要今日主持完直接进我晴雪宫吗?”夜蛇黑白双首闪现,来了个灵魂的三连问,凌风懦懦站了出去。“你主持啊?记得好好主持哟,我可是等着看呢。”声色俱全的一通威胁,紫衣少年两股颤颤。不过他还是努力定了定神,一一开始了精心准备的诸项节目。
遗憾的是,夜蛇的冷酷没有从一而终。
一曲笙歌,纱帘里的妖女犹抱琵琶半遮面,再由凌烟来了个紫竹曼舞,酒也三巡,气氛渐渐火热,夜蛇干脆拿出当时晴雪宫前迎我的姿态坐到众妖中来。粉衣少年狂乱无状,“殿下,您怎么想到给自己取姓蹇呢?”夜蛇右手攀上少年胸膛“都是那睚眦太讨厌。我都好言好语说了我要砍他头了,让他乖一点别乱动。他偏不,还要反抗,刀剑不长眼,最后不就这样了嘛。你说他是不是很讨厌。”夜蛇嘟嘟嘴,左手把下裙提了提,露出一条腿来,我才发现他的左腿是桃木接的。“行路缓慢为蹇,原来是这样呀,原还以为殿下的姓是家族相传的呢。”“谬也谬也。”紧跟着的就是夜蛇放荡的笑声。
就在黄衣少年打算邀请夜蛇共舞一曲的时候,夜蛇站了起来,“我们一起来玩蒙面捉人吧!你们快快藏好,我要来捉你们了哟。”想了想他把将要蒙上双眼的布又往下拿了拿,“被我捉到今晚要进晴雪宫陪我哟。”众妖听到吓得四散跑开,都怕做了那个要陪夜蛇的人。但夜蛇无所谓,依旧蒙上眼睛,开始在紫藤花海中四处乱转。
很快就听到了夜蛇兴奋的声音“我抓到你了!我抓到你了!看你往哪里跑!”众妖长吁一口气才赶到,却又不得不把心再次提到胸口。因为大家都看到了,他抓到的,分明是一只獠牙外翻的青面兽。
但也没有机会再偷天换日了,夜蛇已然扯下了蒙面的黑布。他先是愣了一秒,然后哈哈大笑“你那么丑,我才不要你陪呢!但你吓到我了,你要表演节目逗我开心!”大家提起的心又落了下来。九尾狐妖们形貌各异的朋友纷纷现身,吐火的吐火,耍珠的耍珠,舞枪的舞枪,弄刀的弄刀,一派好不热闹的景象。一片欢乐中,夜蛇翩翩起舞,肆意欢笑。
而我,一身盛装,从头到尾坐在池边静静看着他们。
后来凌风告诉我,那天本要把你打造成主角,无奈夜蛇出现让他乱了方寸。那天看到夜蛇在场的时候他们都要哭了。不过好在以前他们只见夜蛇生杀不眨眼,不知道原来还可以这样相处,甚是好玩。我问他,为何听到要去晴雪宫他们都那么害怕,为何看到他抓到青面兽他们也那么害怕。他说,因为夜蛇喜怒无常,且从来只好美男。但千百年来进到晴雪宫的美男,就没有走出来的,都变成了他茜素红的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