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旧居
裘任全父母在淤城的房屋是租赁的,他们一过世,淤城官吏便安排了他人入住。房屋经过一场水灾,墙角屋顶都茂密地长着杂草,显得破旧古老。
“裘兄弟,我问一声,你爹娘可是留了什么贵重物什在这吗?”老刘领着裘任全走到院落里,问道。
裘任全正望着一个小秋千发呆,没听清老刘的话,只是垂着眼轻轻嗯了一声。
裘任全小时候就是个小呆子,寻常农家孩子爱玩的游戏和小玩意儿他总是不太感兴趣。母亲张问雨很是着急,觉得这孩子太孤僻,不蹦不跳的身体也不好,总想着找些什么让他动起来。
可裘任全就是在这上头不开窍,踢毽子他摔跤,跳山羊他怕裤子裂,玩泥巴他嫌脏,总之他最会的事情就是痴痴地望着天,要不就是找了书本涂涂画画,要他开开心心地动一会简直比登天还难。
这种情形却在一次偶然下改变了,裘任全那天跟着父母去亲戚那里走动,看到了一架红木秋千。他那时候第一次看到这个东西,很好奇地抚摸着,在睁大眼睛征得母亲同意后,就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尽管他已经那么谨慎了,那椅子还是一下子翘了起来。裘任全紧紧抓住把手,才没有掉下来。
他小脸涨得通红,半含倔强半含恐惧地不肯下来。
父亲裘斌被他紧张的样子逗得发笑,母亲则直捶着父亲的肩膀叫他去帮帮孩子。
“抓紧了,任全。”父亲温和雄厚的声音这样说着,大手开始推动秋千。
其实只要坐得靠后一些,手抓得紧一些,秋千也没有那么难驾驭。父亲的手越来越用力,裘任全荡得越来越高。带着白云丝的、被松树杉树枝叶遮住两角的蓝天一下一下地朝他飞啊,越来越近。
裘任全听到母亲和父亲充满爱意的温柔的笑声,觉得自己已经飞了起来,远离了肮脏泥泞的小路。他咯咯直笑,第一次觉得其实动一动也挺有意思。
那天父亲推了他很久,裘任全回去时头晕得靠在母亲怀里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他看到父亲砍来了红杉木,在院子里竖起两个支架。然后每天早晨,他都能看到父亲在摆弄那些支架和木头,几天后,他就有了一架自己的小秋千。
那个秋千粗糙、低矮,但是在傍晚的时候有阳光的味道。
简直和现在眼前的一模一样。
裘任全摇摇头,轻轻走到秋千边。
“像是给小孩子做的。”老刘也走过去,道。
裘任全点点头,却又说:“不是。”
“不是娃娃谁坐得上去?”老刘笑道,只觉得这个裘兄弟虽然读书多,于有些事上却不太聪明。
“是给我的。”裘任全声音柔和坚定,他轻轻笑了一下。
“啥?“老刘简直要放声大笑了。
“我们走吧,刘大哥。“裘任全平视着他,说。
老刘一愣,问道:“不是有要紧东西要找吗?“
“找到了。“裘任全叹了口气,道。
老刘又是一愣,指着秋千道:“难不成,你是来找这个的?“
裘任全想了想,轻轻点头。
老刘瘪着嘴直摇头,说道:“你这样急着赶着来这,把那个小姑娘一个人抛在城里,就为了来看一眼秋千?兄弟你好歹也把秋千拔走不是?“
裘任全一愣,却想:“我是不该把歌明一个人抛下,她其实体内邪气还未除尽,极易出事。如今可不是出事了,自己离开也有一会了,这里毕竟是叶金媚的地盘,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他这么一想,又愧疚又着急,不禁皱眉对老刘道:”刘大哥,咱们快走吧!“
老刘更是莫名其妙,嘀咕道:“好不容易帮你打听到这儿,进了院子又走,倒活似两个贼呢。“他虽觉得裘任全古怪,终究也没抱怨什么,只是跟着他大步回去了。
裘任全已经认得回去的路,让老刘先去忙田中的事,自己一个人走就行。
老刘是个豪爽的庄稼人,也不理会什么迎来送往的繁文缛节,便招招手,和裘任全分道扬镳了。
裘任全回到老刘家中,只没听见一声响动,好似无人一般。他也放慢脚步,走近屋里,只见大门内,二娃坐在地上玩着些木头雕的小动物,嘴却是闭得紧紧的。
“你娘呢?“裘任全轻声问。
二娃看到他来,本来已经开始傻笑,听他问话,也张了张嘴,但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用力闭住,还用手捂了起来。
裘任全觉得奇怪,又问:“早上来的姐姐呢?“
二娃瞪大了眼睛,坚持一言不发。
裘任全见状,没有办法,只好自己走了进去。
只见阿冬正坐在饭桌边剪着鞋样子,不发出一点声响。
“刘嫂子。“裘任全叫道。
阿冬一惊,忙起身道:“裘先生?你这么快吗?“她虽应答,声音仍放得很低。
裘任全点点头,也压低嗓子道:“早上那位姑娘。。。“
阿冬一笑,道:“她还没醒呢,这都午时了,想是昨晚累坏了。我叫二娃不要出声,他没吵吧?“
裘任全摇摇头,放下心来,眉心也舒展开了。
阿冬又坐下,问道:“你要进去看她吗?“
裘任全心砰砰跳了两下,迟疑一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阿冬笑笑,一副了然的神态。
裘任全急着看高歌明,也没来得及多窘迫,就小心迈着步子走去里面的小屋子。
高歌明睡相很好,还保持着裘任全走时的样子,眼睛上的手帕也只是歪了一点。
裘任全嘴边又浮起一丝笑意,他怕中午阳光刺眼,便走了过去,想给她扶正手帕。
高歌明却猛地睁开眼睛,用手扯开帕子,轻轻笑了起来。
“你?“裘任全一僵,问,”什么时候醒的?“
高歌明轻轻坐起身,笑道:“就刚刚,你问那小孩的时候。怎么,你这么担心,是不是在我睡的时候搞了什么小动作?”
裘任全又是一阵心慌意乱,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淡道:“那孩子因为你都不敢开口了。”
高歌明撅着嘴点点头,道:“那可真是对不住,我下次一定早些起来。”
裘任全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悄声问道:“灵力怎么样了?”
“干嘛这么小声,做贼一样。”高歌明眯了眯眼,笑道。
裘任全看到她那对眼睛上的眉毛弯弯细细的,一根一根,像柔软稀疏的草。他叹口气,道:“不然还要闹得都知道你是高歌明吗?”
高歌明耸耸肩,笑道:“我本来就是呀。”她高声向屋外叫:“阿冬姐姐,我醒了——你叫二娃张嘴吧!”
裘任全无奈地看着她,听到阿冬应了,二娃尖叫起来,高歌明更是迎着阳光笑得合不住嘴。
“你到底怎么样了?”裘任全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高歌明凝神,运了会气,最终只是摇摇头,道:“不成。”
“你近来可有给婴役喂血吗?”裘任全蹙眉问道。
“没。”
裘任全点点头,垂眼想了一下,道:“让我握一下你的手。”
高歌明毫不犹豫地把手递给裘任全,裘任全看到她手上密密麻麻的疤痕,心中一痛,不由自主地紧紧握住了。
高歌明吃痛,皱眉笑道:“你可别太没大没小了,我现在可是你的前辈。”
裘任全望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为她疏通灵脉。一会儿,他仍轻轻握着她的手,道:“再试试。”
高歌明依言施力,手掌处渐渐冒出幽幽蓝光。她虽欣喜,但却不太意外,道:“成了。”
裘任全放开手,道:“再来。”
高歌明闭眼,两手做出起势,半晌却毫无反应。她睁开眼,沮丧中又带有释然,道:“这可奇怪了。任全兄,你说到底出了什么毛病?“
裘任全皱眉,问:“除了幽冥剑,还有什么异动?“
高歌明抬头想了想,道:“婴役。“
“我没有喂它血,它却越来越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