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托付
尹枫闻言，两道眉毛飞起，眼睛也瞪大了，似要发怒。但她想到手里还有个孩子，终究还是忍住了，只狠狠剜了一眼高歌明道：“我妹妹，女的！”
高歌明一愣，点点头，忍不住偷笑。
“你笑什么？”尹枫只觉得莫名其妙，受到了冒犯，忙道，“真是我妹妹，你看我像是会找男人的人吗？”
高歌明忙正色，轻咳一声，道：“啊，不是。令尊令堂真是恩爱，只是这个……嗯，小尹妹妹，长得这样黑黢黢的，眉眼却又像你，怪有趣的。”
尹枫翻了老大一个白眼，道：“又黑又丑，哪里像我了？”
裘任全听二人说话，不禁好奇，也望向那孩子。只见她却是不比寻常婴儿白嫩，但两只眼睛又黑又大，并不丑陋。
那孩子看到裘任全，愣愣地止住了哭泣，从襁褓里伸出小手。
尹枫更是手忙脚乱，骂道：“见了小白脸就高兴了，这样没出息，以后离了我怎么办？”
高歌明撇撇嘴，道：“任全兄堂堂七尺男儿，俊朗无双，怎么就是小白脸了？人家人品好，和气，就是讨小孩子喜欢。”
裘任全神色自若，上前扯扯高歌明的衣袖，示意她不必计较。高歌明冲他做个鬼脸，也就没有再说。
尹枫见到二人动作，又是老大一个白眼。
裘任全却突然说：“尹郡守，不知道你带来令妹，是要我们帮什么忙？”
尹枫看他一眼，道：“你们能带她去西郡吗？”
高歌明和裘任全对视一眼，都不作声。
“怎么？刚刚谁还说什么都愿意做的？”尹枫眯着眼，质问高歌明。
高歌明摇摇头，道：“带她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她年纪这样小，西郡又终究是苦寒之地，再加上我们都是亡命之徒，哪有你能护她周全？”
裘任全也点点头，道：“西郡的情形也并没有那样简单，有些事情，连他们的少主都是没办法做主的。”
尹枫把孩子的手塞回襁褓，道：“司徒文么？她再不得已，也比你们有手段啊。你们是亡命之徒，人家却能让自己在上头稳稳当当地坐着，只要你们把我妹妹送到了就是。司徒文虽然和你有隔阂——“她望了一眼高歌明，继续道，”但终究也有情谊，你请她照顾一个孩子，她不会不答应。“
高歌明不说话，直勾勾地盯着尹枫。
尹枫见她眸中满是疑虑和震动，不由得一愣，问：“做什么？“
高歌明低头，微微一笑，轻声道：“原来她还联合了你来牵制我。“
尹枫一惊，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透露出自己和司徒文的结识。她见高歌明神色黯然，也只好说道：“是。但这也没什么，也说不上什么牵制。你更用不着为这点事垂头丧气。毕竟……各人有各人的……苦衷，她也未必全然是那样有机心。“
高歌明不语，裘任全微微蹙眉，转移话题道：“以尹郡守的谋略，为何不自己照看令妹，或是直接请求司徒少主？“
尹枫好似找到台阶，连对裘任全的疏离和轻视都减了大半。她忙答道：“你们还不知道，当今严查贵族后生里的银发者，不留情面，一律要与家人隔离。南郡本就为颍都执事之人所忌惮，他们若知道有我妹妹这么一回事，我们尹家定时第一个被开刀的。“
高歌明叹气，道：“穆怡琅这样对大家穷逼不舍，难怪连你都下了要反的决心。”
尹枫摇头，道：“不是穆怡琅。”
高歌明蹙眉，问：“不是？”
尹枫点头，道：“你别只顾着恨一个人，忘了颍都顶头上坐着的另一个人。”
“灵帝？”裘任全问。
尹枫缓缓点头，道：“这几年因为她——”尹枫指指高歌明，说，“穆怡琅其实四处奔走，元气灵力大不如前。虽然依旧是天下第一的大祭司，但势力不巩固，人也总有衰弱下去的一天。灵帝失去牵制，必然是要搞自己的小动作的。”
高歌明轻轻摇头，道：“他这样急着削弱你们这些方伯贵族的势力，又真的有治理四方归一的力气吗？只怕是倒行逆施。“
尹枫看了她一眼，只不说话。
裘任全道：“尹郡守，令妹的事，除了令尊令堂、歌明和我，可还有旁人知晓？“
尹枫摇头，道：“除却贴身的侍女仆役，再没有了。“
高歌明走近尹枫一步，放低声音，诚恳道：“你放心，我就是自己死了，也要护她周全。“
裘任全心头又是一颤，尹枫却拿胳臂肘轻轻推她，骂道：“你又来了。你就这么没用？怎么送个人就死了？“
高歌明低头一笑，道：“也是。我也没这么没用，只是……总有这样的念头罢了。“
裘任全道：“那我们可要尽快上路？”
高歌明望向尹枫，尹枫点点头，道：“东郡那边不用怕，灵帝忌惮陈锲老头。我虽也被牵制，但大抵还有些可以护送你们的势力。”
“灵帝……灵帝……他现在动作很多吗？”高歌明蹙眉，问道。
尹枫环顾四周，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们要做些事，其实要做哪些事，不单单要小心穆怡琅。灵帝这个人，不可小觑。”
高歌明叹口气，道：“这些我一向不太懂。”她看向裘任全，道：“但求行我能行的事，旁的就交给你们这群郡守和读书人便是。”
裘任全看着她，不语。尹枫则啐了一口，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还读书人，你小时候没读过书？少放屁。”
几人都是不语。一会儿尹枫抱走小妹妹，引二人更换淡紫色的衣饰，又整理了路上用得上的金银法器并幼妹的行囊，才道：“知道你们的事情也急，就不留你们了。南郡的人看了你们这身衣服就不会生事，出了南郡……你自己小心吧。”
高歌明从尹枫怀里接过熟睡的婴儿，点点头，忽然问道：“她叫什么？”
“还没名字。”尹枫摇头，道，“我母亲生她受了好大的苦头，现在还病着。她又是个……家里人就‘银子’‘银子’地浑叫罢了。”
“可怜的孩子。”高歌明摇头，道，“你不给她取个名？”
“被你这样僵硬地抱着，的确挺可怜。”尹枫冷冷道，“我可没打算这是见我妹妹的最后一面，不急着取名字。”
高歌明看着孩子在自己怀里直皱眉，有些不好意思，裘任全见状，道：“我来。”便接过了孩子，孩子才安稳下来。
南郡的树木茂盛，即使在秋日也不甚寒冷，高歌明望一眼后门框上将沉的太阳，叹了口气。裘任全拱手为礼，打算走出去，高歌明也终于转头。
“等一下。”尹枫突然叫住她。
“你做的那些梦是真心的吗？”
高歌明愣了愣，转头看到尹枫眼中似有亮光，走上去一步，很郑重地说：“真心。”
她顿了顿，看看裘任全道：“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样痴傻。或许有一天你也会梦到我所梦到的呢？或许大家都可以。”
裘任全望着她，微笑着。
二人转过身，不再逗留。
“西郡冷，记得给我妹多穿点衣服。”尹枫对着二人的背影喊了最后一句话。
高歌明挥了挥手，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听到尹枫喃喃道：“还有你自己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