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敲门
裘任全出去没多久,春萝秋萝就回来了。秋萝神色愉悦,发髻上别了一支木槿花,想是高歌明的杰作。春萝却战战兢兢地不敢多说话。
司徒文看到她们,问道:“她走了?”
春萝点点头,道:“高剑尊回船了,一切顺利。”
司徒文瞥了秋萝一眼,对春萝道:“我有事要单独和你说。”
春萝忙示意秋萝出去,秋萝悄悄吐了吐舌头,便乖乖出去了。
司徒文待秋萝掩好门,开口问春萝:“高歌明有没有向你们说些什么?”
春萝摇摇头,道:“未曾说什么要紧事,只是和秋萝嬉笑罢了。待我们回来,她却在驿站口止了步,说什么也不肯进来。”
司徒文松了一口气,道:“这样看来,除了她是厌恶透了我外,其他事情她并没有察觉。尹枫那边,你看好,都交给你了。”
春萝躬身应道:“是。春萝定不辱使命。”
司徒文摆摆手,道:“别叫你妹妹知道了,去吧,我要批文书。”
春萝忙答应着退出门外,司徒文揉揉眉心,开始处理政务。她强忍着困倦亥时,却听见叩门声——轻轻的一下,重的两下,接着又是轻的三下。司徒文的心一颤,困意全无。
“文妹妹,你怎么这样老实,虽说你以后是当郡守的料,但也不必这样成日闷着吧。”司徒文十四岁时,高歌明这样对她说。
“爹说了,我们西郡人杂,不准我晚上出去。”
“你爹说什么你都答应啊,我敲门晚上偷偷带你出去,不妨事。”
“我怕——”司徒文嗫嚅着,“那万一是刺客敲门呢?我还是怕死的。”
高歌明歪头想了想,道:“嗯,要不这样,我这样敲门——”
轻的一下,重的两下,轻的三下。她们偷偷溜出去,看偷猎的狼群,摘初放的雪莲。
司徒文的笑意只浮现了一下,可她如今已经不是十四岁了,她冷着脸,站起来去开了门。
门口站的人,身形瘦削,容颜清秀,正是高歌明。
高歌明脸上没有往日的笑容,她看着司徒文,叹了口气道:“打扰了,只是有事人多时不想说,现在一定要说。”
司徒文直视着她的眼睛,神色黯然,道:“客气了,高姐姐进来吧。”说着引高歌明入座,关上了门。
高歌明坐定,看到司徒文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书,叹道:“难为你熬到现在。你日日如此,只怕冥山的雪莲,牛羊都不得闲暇去看了吧。”
司徒文把纸笔略作收拾,淡淡笑道:“习惯了,就如姐姐的杀敌一般,习惯了。”
高歌明心中难过,道:“所以我就是杀敌的刀,而你就是决胜千里的执刀人。”
司徒文坐下,冷笑道:“看来姐姐和裘任全相处得真不错。”
高歌明摇摇头,笑道:“罢了,我知道你自那事起就恨我。”
“我可不敢。”司徒文道。
“随便。”
她说随便?司徒文的心沉了一沉。
“我不管你怎么看我,我想你也不在意我怎么看你。”高歌明笑一下,道,“总之你不要因为恨我就做出和司徒隐一样的事就行。”
“你放心。不论如何,哪怕只是为了父亲,我也要行兼济天下之事。”
高歌明见她态度冷淡,叹了口气,道:“司徒隐你打算怎么办?”
司徒文摇摇头,道:“我只好把他押回西郡,叫他始终待在我眼皮子底下罢了。这回。。。他的确太任性了。”
“只是任性吗?”高歌明脸色一变,道,“你就打算这样处置他了事?”
“那你还要我怎样?”司徒文叹了口气,道。
“就算你偏袒他,那也该是‘活罪难逃’,否则怎么服众?”
“好,”司徒文皱着眉点头道,“我会对他施以鞭刑,以平息姐姐的怒火。”
“我的怒火?”高歌明摇头,冷笑道,“这事可不像你说的那样轻松,这不是私人仇怨,司徒隐是叛会的罪。他勾结的人可是穆怡琅,他还想自杀来叫我与你们决裂,这背后肯定不简单。皮肉之苦,对他来说算什么?对无发会的万千义士算什么?”
“那你要我怎么样?”司徒文抬起头,提高了声音,道,“非要我砍掉他的双手双脚,让他在你面前哀嚎,让后你心满意足,我的叔叔们则趁机弹劾我,把我踢出西郡,你就高兴了?”
高歌明愣了愣,待司徒文冷静一些时,才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明白的。”
“我从来不明白你。”司徒文闭上眼,摇头道,“他毕竟是我弟弟,你知道,他从来没有见过我们的母亲,我父亲先是无暇管教,后来又出了那样的事,我不可能狠下心来对小隐怎么样。哪怕他想除掉我,自己当西郡郡守。”
“那就废除了他的灵力,彻查他背后的人,这样不伤害他,也可防他再生异心。”高歌明盯着司徒文,说道。
司徒文睁开眼,像是听到了什么趣事一般笑起来,道:“废除他的灵力?你当小隐是你随手抓来的灵师卫吗?他是西郡郡守司徒平的亲子,朝廷上有头有脸的贵族,我能随便让他变成白发?跟何况这一切的背后是穆怡琅!”
高歌明愣住,叹了口气道:“是。我从来不明白你们的事。只是司徒隐他实在是。。。他想杀我,还是裘任全?不,他想做什么,我全都不明白。”
司徒文摇摇头,语气缓下来道:“穆怡琅布的局,谁又明白?你放心,我会看好他。至于小隐背后的人,我差不多明白一些,彻查?”她摇头苦笑道:“还是暗地里慢慢来吧,那些人毕竟是我司徒家的人,不论是于情还是于势,我都不能撼动那棵大树。”
高歌明摇头,冷冷道:“我不知道你们的利害关系,也不知道你们要用什么手段平衡。但我知道,要是下回再有人做出这样的事来,哪怕那个人是你,我也不会手下留情。无发会早就不是从前司徒叔叔在的时候的样子了。”
司徒文冷笑,抬眼看着她,道:“你现在倒是很爱戴我父亲了?”
高歌明看着她,道:“你从来就没忘记过那些人的话,也从来没有不恨我,对吗?”
司徒文低头,不说话。
“我知道,从裘任全说你利用我起我就知道了。你,不,你可能还谈不上恨我,你看不起我,所以我对你来说,就是一个意气用事的白痴。”
司徒文抬眼看着她,淡淡道:“你看我呢?你也只当我是一个行事不公,只会耍手段的小人。”
“我没有。”高歌明否认。
“但愿。反正我也管不着。”司徒文低眉,道。
高歌明数次抬手,欲言又止,道:“若不是我明白裘任全是怎么样的人,我真希望他只是别的势力派来挑拨我们的人。即使他那样的人,那样认真地对我说,我也还是想亲自来问你,问你是不是真的再也不把往日的姐妹情分当一回事。问你是不是不把我当人,只把我比作你达到目的的手段。”
司徒文眼眶一红,淡淡道:“不把那些情分当一回事的人,先是你,然后才是我。”
“我。。。”
“你有苦衷,我知道,你永远都有说辞。实际上,你就是没那么在乎我的父亲,没那么在乎我和西郡,你就是爱自己的逍遥快活,爱你自己桀骜不驯的样子。”司徒文说着,流泪道,“现在你惋惜起来了?你愿意做出一点点妥协吗?你做过么?我们为你为天下做了多少妥协呢?”
高歌明望着司徒文,道:“对不住,只是有些东西我必须坚守。”
司徒文冷笑,道:“我知道,知道了以后就无所谓了。这些事多说也是无益,裘任全也同我讲了,你们去取天狗丹就是,我会全力相助。”
高歌明自嘲地笑了笑,道:“所以如果以后有人敲你的门,哪怕是一二三的声音,你也不会为之涉险开门了吗?”
司徒文不再流泪,只淡淡道:“夜深危险,我是再不敢了。”
高歌明点点头,站起来,面色凄然,道:“我明白了。从此再没有文妹妹,只有司徒少主。”
“是。从此只有司徒少主和高剑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