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恩师
“喀拉”一声,柜门裂开,婴役随着高歌明的念力而运作,自行撞开了柜门,走了出来。几日不见,它还是孩童般大小,脸上只有嘴眼。
高歌明看见它那张丑脸,有点兴奋,果然管用,看来婴役是吃了血认主了。
“端水给我。”高歌明默念道。婴役迈着僵硬的小步子将桌上的水捧起,走到高歌明面前递上。
虽然它身形笨拙,水也洒出来不少,但高歌明已经是喜出望外了。
“谢谢啦。”高歌明得意地笑着,接过了水,坐了下来。灵力未复,能驱使个小怪物倒也不错。
“可惜你不会聊天,唉。”高歌明望着那张丑脸,摇头叹息。
“可惜你不会聊天。”婴役学着她的样子歪了歪脑袋。
“噗——”高歌明见婴役学她说话,语调一分不差,那张面无血色的脸上露出和自己一样的神色,恐怖中透着几分滑稽,不由得呛了口水,又咳又笑。
这喷水的响动它倒没学,看来小怪物的模仿还挺随性。
正觉有趣间,舱门忽开,裘任全走了进来。他见高歌明在他房中,还放出了婴役,不由得一愣,急急地关上了门。
高歌明笑盈盈地望着他。
“高姑娘,你引它出来的?”
“是呀,想着以后行动用得上它。它吃了我的血,看来是认我了。”
“高姑娘——”裘任全走过来,语气有些着急,道,“婴役是很邪门的。”
“我——”
“婴役嗜血,弄不好是会反噬的。”裘任全望着高歌明,皱起了眉。
“是,是。”高歌明颓然道,“我只是别无他法了。本来还想着。。。”她本来还想着兴许灵力回来时,加上各种奇方异法,说不定就能抗衡穆怡琅了。
可灵力回得来吗?邪怨之气,嗜血婴役,自己简直是在作茧自缚。再说穆怡琅身为掌钥大祭司,可运天地之气。这几年自己安然无恙全仗着对方对自己红发继承人的身份有所顾忌,她怎敢妄图与这样的强者抗衡?
想到这里,高歌明不由得神色黯然,眼眶微红。裘任全见了,忙放缓语气安慰道:“你别灰心,灵力说不定就回来了。婴役。。。以后别碰就是。”
“你也说了说不定,那么灵力回不来,也不奇怪。”
“回得来。”裘任全道,“船只马上靠岸了,我去找藏月野老,他一定有办法。”
高歌明不说话,站起来看着他。
“高姑娘。”裘任全低低头,道,“你也许很奇怪我为什么觉得藏月野老这样的高人一定会帮我们。。。”
她怎么会奇怪,他们曾在藏月野老在圣山的居所里一同长大啊。
“我。。。其实,不怕你笑话。藏月野老是我的恩师。”他抬眼望着她,认认真真地说。
藏月野老是一个传奇,没人知道他究竟几岁,人们只知道他那一把飘然的白色胡须,已经飘摇过三代灵帝的王朝。旁人一旦发色转白便会灵力大失,逐渐衰老,可他的本事却只增不减,除红发祭司外几乎无人可挡。
三代君王都曾请他出山,他一一拒绝。第一次,傲然冷笑;第二次,冷冰冰地闭门谢客;第三次,他含笑捻须,温和又决绝地请走了造访者。
他喜穿白衣,举止飘然而高贵,有如谪仙。裘任全出身贫贱,却有一身的风雅,便是藏月言传身教的功劳。
裘任全至今也没有明白,藏月野老为何会收他为徒。初见时,他不过是个卑微的银发书童,连一目千行的本领还没练成。
他记得自己那年七岁。那日裘任全正在山中的清泉里打水,一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一棵树上,一个白须白衣的老人在对着他笑。
裘任全年纪小,见了生人害怕,不由得发愣,小手一松,挑水的木桶掉进了泉中。
那老人见状,捻须大笑,接着飞快地从树上坠落下来。
“老人家——”裘任全惊呼一声,不由自主地奔过去,但他身材瘦小,一急自己先跌了个踉跄,摔在地上。
那老人却不疾不徐地落了地,他翩然朝踏水而来,笑着弯下腰,抱起了裘任全。裘任全膝盖受伤,疼痛难当,不由得紧紧攥住了老人的胡须,两只眼睛泪汪汪的。
“哎呦——好孩子,你先松松手。”老人的声音清朗,不显衰败之意。
裘任全乖乖松了手,忍着眼泪打量他长长的眉毛、胡须以及皱纹雕刻下依旧清俊的面容。
老人摸摸他的头,问道:“好孩子,怎么哭了?伤到哪里了吗?”
裘任全抿着嘴摇摇头,眼睛垂望向自己的膝盖。老人见了,将他轻轻放在地上,去察看他的伤势。只见裘任全裤子蹭破了,膝盖处鲜血直流。
老人轻轻将手抚上去,柔和的白光下,裘任全只觉暖意阵阵,伤口好像也不那么痛了。他低头看去,只见膝上的伤已经愈合了。他虽然觉得奇怪,但也不敢失了礼数,忙作揖道:“多谢老人家。”
老人站起,笑道:“好孩子,你这么小年纪就一个人来山里打水吗?”
裘任全点点头,忍住委屈道:“也不小了,我七岁了。”只是一想到欺负自己的师兄师姐和那条破了的裤子——那是他为数不多的单裤之一——便忍不住鼻子一酸,掉下泪来。
“怎么了?是因为裤子吗?”
裘任全忙摇头,往后一缩,道:“是我自己不好。。。”
老人为他拭泪,笑道:“那里的话,你不是为了担心我吗?是我不好,这样突然地飞落下来,叫你受了好大委屈。”
听了这话,裘任全只觉心被一阵厚重而温暖的雾气所包裹着,自离家起,还是第一回有长辈这样地温言关心他。一想到此,眼泪更是难止。
“好孩子,好孩子。”老人抱起他,道,“哭吧哭吧,爷爷带你去买新衣裳好不好?”
裘任全只是抽噎着,说不出话。
老人轻轻抱着他,右脚点地,腾升入空。裘任全在他的臂膀里,望尽圣山美景。
他第一次知道有人能凭空而起;第一次知道,白发之人也可以有深厚的灵力;也是第一次知道,强者中也有对弱者这般温和慈爱的。
藏月野老的出现实实在在地向他勾勒了一副书卷上不曾有过的画。在野老的教导下,他第一次敢深深质疑不公的规则与礼法。这些质疑在他信号总愈演愈烈,终于在他开口询问时,野老告诉他他是对的,并收他为徒。
这一切仅仅是因为投缘吗?他常常望着野老那双浑浊含泪的双眼,痴痴地想,老人那双眼中蕴含着无限深意,他什么也解不开。
裘任全不知道老人交了他的是有何深意。
文史哲,他常说给裘任全听。从他口中,裘任全知道了官吏与制度的虚伪残酷;知道了法则的起源和荒诞。灵界以发色归类,根本在于灵力高低。可四海已然归一,相比于用于武斗与祭祀的灵气,更重要的应该是劳作与创造。
除了这些,老人还交他吐纳运气之法,并告诉他银发未必弱于黑发。
这曾让裘任全于茫然中燃起一些野心,可当他问及武道时,老人却又掐灭了他的心火。
“不,你以后绝不可以碰武道。”野老语气紧张,道,“除非为师亲允。”
裘任全正值少年时听到这话,饶是他生性温和,也不免懊丧恼火,说不出话。
“任全,任全。。。”野老已经不用蹲下和他讲话了,俊秀的少年已经长高了,“为师明白为师的话实在是不讲理。平日里教你人人平等,却这样对你不问缘由地命令。”
“不打紧的,师父。您这些年来的教诲之恩已经叫我感激万分,既然我不配,就不应该奢望。。。”
“不,不。”藏月野老道,“谁说你不配。天下又有谁可以说谁不配?只是此事,唉,干系到你我和他人生死。。。所以任全,你可不可以先不问?”
“是。”裘任全惊讶地回话。他从来没见野老这样紧张。
一别多年,裘任全凝望着秀美的藏月山,这次铁了心要去问。从梦境,到那个少女的幻影,再到野老的所为,他要问个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