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折枝为谁
一少年手持忘忧剑,他剑眉下的眼睛露出英锐之气,鼻梁高挺,像黑豹一般浑身充满力量,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和发丝,只见他重心放低,右腿快速横扫地面,让对手无暇施展腿上功夫,手中剑招切换快速,一招未完再接下招,招招直击要害,让对手手中防无可防,这“天罗地网剑”他已经练习了不下百次,每招每式都在脑海中清晰无比,可一到手上脚上,威力骤减,尤其是最后一招“泰山压顶”,需要聚气于剑,跃起直劈对手,这一劈浩气凛然,震天动地,犹如泰山从天压来,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别说是人,就连石头也会顷刻间四分五裂,可他每次使出这招,总是少了些火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以至这一压于连院中假山也无法劈开。
“川谷,你休息一会吧,你都练了三个时辰了,你再练下去,假山没劈开,家里药材都要被你劈坏完了。”墨南星跑到药架旁,这木头药架就在假山不远处,已经彻底散了架,人参散落一地,她在地上挑选还没有被完全劈坏的人参,一边捡一边说道:“给小平说了多少次,药架必须远离假山这带,他估计又忘了,这都是上好货色,就这样被糟蹋了。”
墨川谷看见莫南星,笑着收起了剑,说道:“姐,我们墨家怎么说也是四方城首富,这些人参我再买就是了,烟雨书院马上就要招生了,据说今年取消了‘必须是江湖各家族中人’的报名要求,报名人数增多,竞争肯定更大。书院每年入学考试内容不定,往年有涉及剑术、琴棋书画、药理、毒理、胆量、人品、运气等等,若论药理或者毒理,我自然不担心,琴棋书画我还能勉强应付,但如果是武功,我可没什么自信,所以才这么拼命地练。”
墨南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为什么你今年这么想去烟雨书院,往年招收怎么不见你这么上心?不会是因为今年任云舒会去任教吧?”
墨川谷一怔,随即笑容满面道:“怎么会呢,放心吧。”
墨南星轻叹一声,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记住,虽然我们家和任家有仇,但我和母亲都不希望你去冒险,我们可以强大自己的力量,待到时机成熟公开挑战任家。”
墨川谷点点头,笑道:“姐,我先去休息了,练得有点累。”他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笑容逐渐消失,眼神中闪过一丝仇恨,任孤城,你杀我父亲,我现在没有能力直接杀你,如今有机会可以接近你的儿子,我要让你也尝尝失去亲人的痛苦。
几个月过去,无罪寨的日子很是平静,瞬西正在陪尹清风下棋,尹松柏和尹明月坐在瞬西后面,聚精会神地盯着棋盘,不敢发出声音,就好像一点风吹草动也会打扰了眼前这两人的思绪,瞬西拿起黑子思考顷刻,落到了棋盘上,尹清风抬眼一望,落下了白子。
白子一落,瞬西拱手道:“我输了,大哥这棋艺真是了得。”
瞬西身后的二人听到这话,像是哑穴被人解开一般,终于不用再忍着了,尹松柏轻轻弹了一下瞬西的额头,“丫头,我早就说了嘛,大哥的棋艺高超,你还非要自取其辱。”
瞬西摸着刚被弹的地方,“哎呀,要你管。”
尹清风这时开口道:“四妹,你年纪轻轻,这棋艺才真叫了得呀,我输得心服口服。”
还没等瞬西开口,尹松柏就抢着说道:“大哥,你糊涂了吧,是这丫头输了。”
尹清风面上虽没有笑容,却不同往日的严肃,语气也似更加平易近人,“四妹好几次有机会把我堵死,却都放弃了,这盘棋间,你应该一直在思考如何让我赢,又不让我察觉,着实辛苦。”
瞬西说道:“大哥严重了,我确实已经尽力了。”
尹明月拊掌大笑道:“哈哈,我和松柏是粗人,不会下棋,好不容易这四妹来了可以陪大哥下下棋,要我说,你们俩都是高手,就都别谦虚了。”
尹松柏笑道:“丫头,你武功虽然平平,没想到棋艺这么厉害。”瞬西得意洋洋,冲着尹松柏吐了吐舌头。
谈笑间,一位手下闯了进来,禀报道:“今日任家有一披礼物运往烟雨书院,途中会经过我们这,是否再次下手?”
尹清风摇了摇头,示意那人出去,瞬西很是奇怪,她来了寨中这么久,寨中事务一般都是酉时四个当家和几个骨干聚在一起讨论,从来没有人在这个时间报告过,想来一定是重要的事情,莫非无罪寨和任家有什么关联?瞬西问道:“几位哥哥,我前段时间听说无罪寨劫了任家的货,可有此事?”
三人竟一起陷入了沉默了,沉默过后,尹明月说道:“确有此事。”
瞬西刚喝进嘴里的热茶差点喷了出来,问道:“无罪寨为何要冒这么大风险得罪任家呢?毕竟任孤城是盟主,惹怒他可没有好果子吃。”
三人面面相觑,尹明月继续说道,“任家有两大宝物,一是天涯剑和咫尺剑,一念起,天涯咫尺;一念灭,咫尺天涯,这两把剑合在一起曾经创造出了轰动武林的绝招叫‘双剑合璧’,但后来任孤城却把剑分别给了他的两个儿子。另一件宝物是含沙,除了任家人,这个含沙无人知晓是什么物件。大哥双腿筋骨全断,无法行走,我们得知含沙有修筋复骨之功效,所以我们劫货为虚,实际想从任家人嘴里套出含沙下落,用来医治大哥。”
瞬西赶忙问道:“那问到了么?”
尹松柏插嘴道:“问是问到了,可和没有问到没有差别,据任家人所说,含沙除了任孤城父子三人之外,其他人也都不曾见过,不知具体为何物,只知道此物现在在任家二公子身上。”
“那既然知道了,直接找他借一借呗。”
尹松柏又弹了一下瞬西的额头,说道:“丫头,人家是任二公子,我们是土匪,又不认识我们,你说借就能借啊?而且要借的还是人家家里的至宝。”瞬西摸着额头,瘪了瘪嘴。
天气已经燥热起来,入夜的人间也像个大蒸笼,时不时就让人汗流浃背,尹松柏正准备回屋,瞥见瞬西正躺在屋顶上,手拿一瓶逍遥醉喝着,旁边还放着好几瓶,他一个飞身也上到了屋顶,躺到瞬西身旁,问到:“丫头,一个人在这喝酒呢?”
瞬西依旧望着天空,夜空明净,没有厚厚的云层遮盖,漫天星河便一览无余,她低声慢语道:“我觉得自己很幸运,失忆以来,除了瞬北,这个世界上我没一个认识的人,可是我遇见了无罪寨,遇见了你们,就好像有了一个家。”
“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们就是你的家人。”尹松柏说完也拿起一瓶逍遥醉“咕噜噜”地喝了起来,瞬西大声吟诵道:“哈哈,真是逍遥半生酒中意,一剑醉影向征程。”
酒过半巡,瞬西眼珠转了转,说道:“三哥,我这几天在外闲逛时,听说任云舒这次会去烟雨书院任教,他在任家,身边高手如云,想得含沙,我们不好下手,我觉得如今正是我们下手的好时机。”
“你是说趁着他在去书院的路上抢过来?”
瞬西点点头。
尹松柏轻蔑一笑,道:“别想了,任云舒是江湖顶尖高手,人称‘常胜剑公子’,传闻他和人比剑,到现在从无败绩,我们四个加起来也打不过他。”
瞬西喝了一口酒,又说道,“那偷呢?”
“偷?我们连含沙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偷?”
“怎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呀。”瞬西闭上眼睛猛灌了一口酒,突然她睁开眼起身对尹松柏说道:“硬的不行我们可以来软的,任云舒不是要去烟雨书院教书么,我们可以进入书院,取得他的信任,暗中从他口中套出含沙的下落并偷走。”
尹松柏被她这一惊一乍吓了一大跳,以为她想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方法呢,一听捧腹大笑起来,问道:“你知道烟雨书院是什么样的地方么?”
瞬西不以为然道:“书院,不就是教人的地方呗。”
尹松柏继续说道:“烟雨书院乃江湖中最有声望的书院,每年招收新弟子,学习以一年为期,若是表现突出,还有机会成为院长归山老人的徒弟。在这里不仅可以学到归山老人的归山剑法,精湛的琴棋书画技法,最重要的是,这里的弟子大多是来自有名望的大家族,要么是家族的嫡亲,要么是首徒,甚至是家族继承人,结识这类人物可以扩宽自己的江湖人脉,今年报名虽然没有了家族的限定,但烟雨书院招收弟子极为严苛,可谓过五关斩六将,能入学的少之又少,这样的地方永远不会允许罪奴进去的。”
瞬西听完,说道:“不是没有家族的限定么,我们不说谁知道我们是罪奴?不试试你怎么知道进不去呢?”
尹松柏看瞬西不像说说而已,也坐了起来,瞪大了眼睛,问道:“你……说真的啊?你不是任家罪奴吗?任云舒认出你怎么办?”
“我虽然失了记忆,不过我听我朋友讲过,我和任云舒也只是在小时候见过,他应该认不出我,就算认出我了,我死不承认他也拿我没辙,毕竟人有相似嘛。”
“我听说这任云舒为人冷淡清高,要取得他的信任实属不易,而且……”尹松柏上下打量了一下瞬西,“你要是漂亮,还可以考虑下美人计,可惜呀。”
瞬西此刻根本没有听见尹松柏在说什么,她坚定地说道:“大哥对我这么好,我决定了,我要去参加今年烟雨书院的招生。”
尹松柏强笑道:“你认真的?”
“嗯。”
尹松柏将手中的逍遥醉一饮而尽,叹了口气道:“那我陪你,你武功这么差,我不放心。”
“但江湖上都知道你无罪寨三当家的名号,无罪寨在大家眼里就是土匪窝,烟雨书院再大度也不太可能接受土匪吧。”
尹松柏说道:“这个你放心吧,我不是和你说过么,江湖上知道尹松柏的人是不少,但都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到时候用其他身份就好了。不过这事先瞒着大哥二哥,他们知道了是铁定不会同意的。”
二人相视一笑,将剩下的酒都一饮而尽,当然大部分是瞬西抢着解决的,否则她又得扛着眼前这个男人回房,还不得累死。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尹松柏拉着瞬西进入了兵器库,这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光剑就有十几把,还有刀、矛、流星锤、斧头、琅琊榜等等,瞬西眼睛都看花了。
尹松柏说道:“这里都是平日里劫来的,你挑个喜欢的,遇到危险也好防身。”
瞬西东看看西看看,一会把这把剑拔出来试试,一会又提刀砍上一砍,始终都不太满意,突然眼前一亮,眼前的这把剑并非常见的金属剑鞘,从剑柄到剑鞘都是上好的紫檀所做,这种紫檀却非普通紫檀,硬度极高,整个剑外观看上去就像是一根树枝,瞬西拔出剑随手挥了几招,剑身轻盈,剑锋锐利,用起来得心应手,她决定就要它了。
尹松柏接过这把剑看了看,眉头微蹙道:“这把剑未免普通了些吧,这里面这么多名剑,要不你再挑挑。”
瞬西一把夺过剑,说道:“剑和主人也需要缘分,我就喜欢这把,再说了,名剑在我手上也发挥不了威力,就它了。”
“那你想给你的剑取个什么名字呢?”
瞬西看着剑,歪着头想了想,说道,“这把剑这样看就像一根树枝,就叫‘折枝’好了,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任云舒简单收拾了些衣物,一年光阴,他所带之物却只有一个包袱就可装下,刚走出任府大门,解月夕和任云卷早已等候在那,见自己弟弟出来,说道:“云舒,你这一走又是一年,自己要照顾好自己,爹正在商议武林大事,就不来送你了。”
任云舒点点头道:“放心吧,大哥,我又不是第一次离家这么久。”
任云卷从怀里掏出灵草丹,道,“这灵草丹可解几十种常见的毒,炼制不易,十分珍贵,我们任家也仅有一颗,你带着以防万一。”
任云舒只是说了一句“不用”便准备启程,任云卷继续道:“其实这是爹让我给你的,他老人家嘴上不说,但他心里很疼你的。”
任云舒当然知道这话是他大哥为了安慰他瞎掰的,不过他还是收下了灵草丹。
解月夕刚走到任云舒身边,任云舒便道:“去书院还带着丫环吗?”
解月夕低下头,楚楚可怜,嗲声道:“这是我爹的意思,我也不好拒绝。”
任云舒没再说话,他怕再一开口,只怕眼前这女子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回望一番,门里没有父亲的身影,他对着任云卷拱手鞠了一躬,说道:“云舒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