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太子殿。
两名宫女正在侍奉陈桢宪穿戴衣袍,明黄色的衣衫上盘旋着五条长龙。他穿戴整齐后,便要去太和殿给自己的父王请安。这两日皇帝已经病重到无法早朝了,一切的国家事务也都是由陈桢宪处理,但他需要及时将奏折中的事禀告皇帝,并参考皇帝的意见。
陈桢宪到达太和殿的时候,陈桢林也在。自陈桢林刚回宫的那一晚在太子殿与之闹翻了之后,陈桢宪便再没碰见过他这个弟弟了。
“儿臣,叩见父王。”陈桢宪向躺在病床上的皇帝行了礼。目光转向陈桢林,却见他丝毫未在意自己,便又收回了目光。
皇帝语气轻和的说道:“平身吧。”
“说说,又有什么事需要朕定夺了?”
陈桢宪便将昨夜浏览的奏折中上书的事情如实的禀告给了皇帝,并且对每件事都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皇帝听完后,却问道:“桢林,你觉得这些事要如何解决?”
皇帝的突然发问,让陈桢宪有一丝不悦,也让陈桢林一时错愕,他应道:“父王和太子殿下做主便好。”陈桢林是认同陈桢宪的解决措施的,但他如今已不是太子,所言所行不应越位。
“如此,就按桢宪说的去办吧。”
“是,父王。”陈桢宪又道:“......那父王,儿臣先告退了。”陈桢宪深知,那些所谓的寻常人家的父子情深,只要陈桢林才拥有。这一刻他待在这里,不过是多余的一个。
“......慢着。”
陈桢宪问道:“父王,还有什么要吩咐?”
皇帝缓缓说道:“你去拟旨,本月十六,让林儿和姝婳完婚。”
此话一出,陈桢宪与陈桢林都颇感吃惊。特别是陈桢林,父王虽早已将王丞相的女儿王姝婳指婚于他,但婚期始终未定,本月十六,那不过也就八天。如此仓促!
故而陈桢林在听完皇帝的话后,便脱口而出:“父王......”
只是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被皇帝打断了,皇帝叹气道:“父王怕没时间看你成婚了。”
陈桢林便没再说什么了。
“父王放心,儿臣一定会好好操办四弟的婚事。”陈桢宪一直对陈桢林抱有愧疚,便想借此机会弥补一下。
出了太和殿,陈桢宪的心中却依旧一片雾霾。而今已贵为太子,再过不久便可登基为帝,但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与胜利感。他因对父王的不满,萌生了夺位之心,可如今陈桢林对他视而不见,往日一直围在他身边,总是惹麻烦的靖安也不在了。他认认真真的处理朝中事务,审阅奏折,却还是得不到父王的丝毫称赞。他有时会觉得,自己失去的远胜于得到的。
在回太子殿的途中,陈桢宪碰见了前来给皇帝请安的陈桢康。自皇帝病情加重后,陈桢康便从封地回到了皇城。陈桢康一望见陈桢宪,便加快了步伐。至陈桢宪跟前,他恭敬的行礼道:“给皇兄问安。”
陈桢宪道:“不必多礼。”
“皇兄是刚从太和殿出来吗?父王身体如何?”
陈桢宪摇摇头,道:“未见好转。”
陈桢康神情严峻道:“那我先去看看父王了。”说着陈桢康便往旁边站了站,为陈桢宪让了路。却见陈桢宪有些迟疑,未迈出步伐。
陈桢康便有一丝警觉的望着他,道:“皇兄,有何吩咐?”
陈桢宪思考片刻,方才说道:“桢康,父王为桢林与王小姐定了婚期。”陈桢康心属王姝婳一事,他们几个兄弟间都是知晓的。只是那时,陈桢康还未来得及向皇帝表明心意,王姝婳便被指给了陈桢林,因为陈桢林是太子。
陈桢康心中一怔,小心翼翼的问道:“......什么时候?”
“本月十六。”
“这......这么快......”
“嗯。父王的意思。”
陈桢康苦笑道:“他都不是太子了,姝婳却还是要嫁他。”
陈桢宪厉言道:“这话在父王面前可莫要说!”
陈桢康随即意思到自己方才的话不得当,便缓和了神情道:“臣弟失言。”
到了太和殿的门前,陈桢康却并未进去,他直接离开了太和殿。跟在他身边的随从有些疑惑,问道:“殿下,为何不进去?”
陈桢康语气冷冽,道:“你知道我回来的目的是为了姝婳,而今事以成定局,我还去见他做什么!”陈桢康原本想在这几日,表现得好一点,然后找机会,让皇帝把姝婳指给自己,毕竟如今陈桢林已不是太子,而姝婳和陈桢林之间的婚事,也没有圣旨定下。可如今,一切都改变不了了。
随从小声附和道:“若是当时四殿下命绝宫外,那就好了。”
陈桢康苦笑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
涟江观音庙附近的镇上,来来往往有不少的游客。虽如今已入冬,天气越发觉得寒冷,但前来祈求姻缘的男男女女倒还是有不少。
这两日凌夙寒三人已将涟江附近的景点都逛的差不多了。昨日三人约好,今日便去观音庙的,但此时等在客栈大堂的凌夙寒与许小天却不知尚云蔷的去向。
问过店里的老板,说是尚云蔷一早便出去了。凌夙寒便与许小天先在大堂要了早饭,饭菜快吃完时,便见一女子进了大堂,径直走向凌夙寒的那一桌。
那女子一身浅黄色衣裙,裙摆拽地,腰间系着淡蓝色的云带,精心梳起的发髻上插着一支珠钗,珠帘在她的走动下,摇摆不停。黛眉朱唇,芳容丽质尽显妖娆。为了避免寒冷,她还披了件湖蓝色的织锦披风。
那女子在凌夙寒与许小天的面前转了一圈,似在等候评价。
许小天露出惊喜的表情,道:“小云姐姐,你今天真是漂亮!”
尚云蔷有些得意道:“是吧。我一眼就看中了这一套呐。”
尚云蔷又问凌夙寒道:“怎么样?我这一身。”
凌夙寒此时方才将目光从尚云蔷身上抽离开,假意不看她,漫不经心的说道:“好端端的,为何换了女装?”
凌夙寒虽已知尚云蔷并非男子,但一直以来都是见到她的男装打扮,还从未见她换上裙衫,施过粉黛的样子,有些不适应,又有些明艳夺目。
尚云蔷坐了下来,回道:“这不是要去观音庙嘛,我总得虔诚一点吧。”
凌夙寒无法反驳尚云蔷的解释,但又说道:“这样……会不会太……艳丽了?”凌夙寒想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只想到了‘艳丽’一词。
尚云蔷道:“这还艳丽?那你是不知道我以前。”以往在碧阳宫的时候,尚云蔷钟爱红色,所穿衣物也以红色与粉色居多,头上的珠钗极为复杂,妆容也格外精致。如今时过境迁,心境变了,审美也变了。这一身浅黄色着装,根本不艳丽。
其实哪里是着装艳丽,是凌夙寒一时不适应罢了。
凌夙寒便不再说些什么。
尚云蔷一大早便出去了,到此时还未来得及用早饭,便要了碗稀饭与小菜。吃饭间,便听到隔壁桌刚落座的三人在讨论着今早刚刚张贴的告示。
一人道:“你们说这王丞相的女儿嫁给四王爷,他是该高兴呢?还是该难过呢?”
一人随即回应道:“这我们哪知道。不过,真是太可惜了,要是四王爷没出事,他以后可就是国丈了。”
又一人道:“哎,听说王丞相可就这么一个女儿,琴棋书画可是样样精通啊......”
“这有钱人啊,可到处都有情人,指不定有多少私生女呐。”
“这种事你可别乱说。”
“怕什么?这还能被王丞相听去了不成。”那人又道:“而且,我猜测这四王爷被拉下太子位置,肯定是背后有人使坏的。”
“不能吧?”
“不能什么不能。你看这四王爷从被立为太子后,有传言说他品行有问题吗?你们听过吗?......反正我没听到过......这好端端的被废了太子,不是背后有人摆了一道,是什么?”
“那这事是谁干的呢?”
那人回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我外甥在宫中当差,等以后见到他,我跟他打听打听。”
“得了,得了。谁不知道,你家那外甥官职,能知道什么?”
“我外甥官职是不高,但耐不住消息传的快啊。之前,那个......朝廷发展涟江一事,是不是我告诉你们的?”
“呵呵呵......”另外二人一番嘲笑,道:“什么朝廷发展涟江,就是人家上官将军翻修了观音庙而已......”
......
尚云蔷听着隔壁桌的谈话,用完了早饭。出了客栈,在去观音庙的路上,她果然见到了朝廷的告示,的确是公告陈桢林与王丞相女儿的婚事,婚期定在了这个月十六。早上她出来时,还未留意到。
一路走来,许小天都很沉默,方才隔壁桌三人的谈话,他也听到了,是有自责与愧疚在他的心中的。
“要不是因为我,也不会害他没了太子之位。”
尚云蔷揉了揉许小天的脑袋道:“好了,别想了。”
万事万物向前进,如果?哪有什么如果!
做了,是对是错都容不得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