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山无丈崖边,一位衣衫褴褛的女子眼神直直的望着崖底。她赤着的双脚早已伤口累累,却似乎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她站在崖边,静静的望着崖底,没有任何神情变化。良久,她方才自言自语道:“我终于回来了。”话语中却是万分凄楚。
这女子便是尚云蔷。
尚云蔷回到崖顶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她在无丈崖底已待了有五年的时间了,五年的时光,她似乎已与这个世界隔离了。
她不愿回想在崖底那些暗无天日、落寞无助的日子,可是那些过去的画面却常常翻来覆去的在脑海回荡。
五年前,凌夙寒松开了她手,使她坠入了无尽的深渊。她本以为自己再无生还的可能,可是没想到,有一天她竟在一个阴冷的山洞里苏醒了过来。
那时,她坠入无丈崖已有半月,她昏迷了整整半月才苏醒过来。
醒来时,她只觉浑身疼痛,身上都是摔伤,尤其是腹部,犹如刀绞般难受。尚云蔷并不知道,那腹中的疼痛是因为流产所致,准确来说,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已有了身孕。
尚云蔷打量着四周,庆幸自己还活着。她的身旁有燃尽的火堆。她意识到,这个崖底或许还有别人。
尚云蔷在洞中待了许久,方才有一个满脸沧桑、半瘸着腿的妇人进洞。那妇人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身后跟着一只非常凶猛的白虎。
“你醒了?”妇人开口道。
“是您救了我吗?”尚云蔷问道。
“不是我救的你,你只是命好,恰好掉到了深潭里,是它发现的你。”妇人指了指身后的那只白虎。
尚云蔷看着这白虎真有些害怕。不过,那白虎只是蹲在了洞口,没有进来,到让她放心不少。
妇人一瘸一拐的走到尚云蔷身旁,递上用叶子包着的食物,尚云蔷打开一看,是刚烤好的鱼。
“谢谢。”尚云蔷不知该如何言语。
“这冬日里,食物真是越来越少了。”妇人不由感叹。
“您在这里待了多久了?”尚云蔷不由问道。
“今年……什么年份?”妇人迟疑了会,反问道。
“今年是安和三十九年。”尚云蔷不做迟疑的回道。
妇人不由叹了口气,“安和五年,我从上面掉下来的。”
尚云蔷大惊,安和五年?那岂不是在这里三十四年了?尚云蔷不敢相信。
“您……”尚云蔷不知该如何说道。
“很久了吧。”妇人的语气不再有叹息,很平静的说着,“刚掉下来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姑娘,一晃,三十多年都过去了。”
“你怎么掉下来的?”妇人问道。
“我……被人打下来的。”尚云蔷苦笑道。
“那我可比你好多了。我是自己跳下来的。”妇人似在取笑着尚云蔷,却是在嘲讽着自己。
慢慢的,尚云蔷知道了,那妇人名叫沐秋屏,是沐家大小姐。
沐家曾经是江湖上有名的铸剑世家,武林中八成名剑都是出自沐家的铸剑房,包括蓬莱山庄的佩剑。
蓬莱山庄的剑都来自于沐家,自然也与沐家交情颇深。
沐秋屏是沐家的掌上明珠,在她之上有个年长七岁的哥哥。但沐家的长子在十九岁的时候,不知怎么的看破了红尘,出家做了和尚。
如此,沐秋屏便集聚了父母所有的宠爱。沐秋屏常常随父母去蓬莱山庄做客,十六岁的时候她遇到了刚离开无名崖的司徒炎。
她同司徒炎一起习武,一起读书,一起在无丈崖边看夕阳,一起思考着要建一座索桥去对面的山峰上欣赏晨光暮色。
所以她不知不觉的便爱上了那个人,那个蓬莱山庄最优秀的人——司徒炎。在她心里,她以为司徒炎也是爱着她的。毕竟他们一起有过那么多美好的时光。
她等着司徒炎有一天会对她告白,会告诉她,他不要留在蓬莱山庄,要带她一起游遍天涯。
可是,从来没有。司徒炎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喜欢她”之类的话。可她明明就感受的到,她不相信那只是错觉。
沐秋屏在十八岁的时候,在无丈崖边,在日落时分,她和司徒炎袒露了心思。
“司徒哥哥,你为什么说不喜欢我,是我哪里不好吗?”沐秋屏的第一次告白,便遭到了司徒炎的拒绝,当她从司徒炎口中听到‘不会喜欢她’的时候,沐秋屏只觉自己构筑的小世界瞬间崩塌了。
“秋屏,你别这么逼问我了。我们蓬莱山庄的人是不能有儿女私情的,若是让义父知道,他会杀了我的。”
“那你信不信,我杀了你啊!”沐秋屏乃沐家的掌上明珠,自小便有些坏脾气。司徒炎的话,令沐秋屏有些失去了理智,竟真的拿剑架在了司徒炎的脖子上。
但她也只是想吓唬吓唬司徒炎罢了,岂料司徒炎也有些意气用事,竟于剑锋加力,让剑真的在其脖间切出了伤口。沐秋屏一时慌了神,竟不知如何是好,索性丢了剑,哭道:“司徒哥哥,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我只是生气而已。”
可是当沐秋屏靠近司徒炎,想要看看他的伤口的时候,司徒炎竟连连后退,决然说道:“秋屏,你的错爱我承受不起。我即将成为蓬莱山庄的少庄主了,他日也是要继承蓬莱山庄的。与你之间,我不能有过多的感情,也望你明白。我对你的照顾也止步于今日,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见你了。”
“司徒哥哥,你说什么呢?你不喜欢我……没关系啊,为什么要说……要说……这么绝情的话?”沐秋屏已哭的泣不成声,可是司徒炎未再看她一眼,也未再理睬她的话,而是转身离开。
“司徒炎……你站住……司徒炎!我让你站住!你听见没有……你今日若是离我而去,我就从这跳下去,你信不信?”沐秋屏一边说着,一边靠近着崖边。可是司徒炎却没有回头看她一眼,更没有停下脚步。
“再见了,司徒哥哥。”备受打击的沐秋屏到真的跳下了无丈崖。
尚云蔷原本觉得自己的行径就已经够傻够可悲了,但与沐秋屏一比,却根本不算什么。
沐秋屏从尚云蔷的口中,也知道了沐家这些年来的情况。原来,江湖上早已没有了沐家,原来她的爹娘早已下落不明。沐秋屏心中万分自责,当年若不是她跳下了无丈崖,他们沐家也不会与蓬莱山庄为敌,更不会日渐衰落,直至绝迹江湖。
人生若是能重来,她绝不会再做这等蠢事。可是人生哪能重来?
尚云蔷修养了数月,才能勉强行走,多亏是摔入了深潭,否则现在的她只是一堆尸骨。这些日子里,都是沐秋屏在照顾着她,还有那只白虎,也与尚云蔷十分熟络了,到经常叼些认不出的尸体给她吃。按理说,在这个万丈深渊中,是不会有白虎的,这只白虎也是曾经从上面落下来的,恰好也是掉到了深潭,也被沐秋屏所救,得以活了下来。
“小虎啊,你说我们还真是命大啊。”尚云蔷靠着白虎的身上,自言自语道,“可是,命大又如何?我们会不会一辈子都在这崖底了呢?沐前辈在这里待了三十多年,都没能出去,我恐怕……”
“想离开这儿啊?”沐秋屏不知什么时候,已回到了山洞,尚云蔷竟没有半点察觉。
“前辈,你不想吗?”尚云蔷反问道。
“早些年,还会想着离开,现在已经不想了。外面的世界早已不属于我了。”沐秋屏递了一些果子给尚云蔷,又继续说道:“不过,你还年轻,想离开是自然的。我到是可以助你离开。”
尚云蔷有些怀疑的望着沐秋屏。
“你不信?你知道我们沐家除了以铸剑闻名,还有什么最厉害吗?”
“什么?”
“沐家轻功。”沐秋屏见她半信半疑,便又说道:“若不是我摔下来的时候,断了条腿,我岂会被困在这儿。”
“可前辈你伤了腿,又怎么能助我离开这儿呢?”
“很容易,我将沐家轻功教授于你,你学成便可离开这了。”
“前辈真肯教授我?”
“当然,你我能在崖底相见自是缘分。不过,你能不能学成,得看你自己有没有这个天分了。”
“多谢前辈。”
沐家轻功,尚云蔷一学便是五年,五年她才能得以成功离开无丈崖底,离开时她曾向沐秋屏保证自己会回来救她的。但,沐秋屏拒绝了,她真的不再向往外面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