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外三科的诊室里。
肖宇端坐在电脑屏幕的后面，他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这位漂亮的女人。
她看上去三十岁上下，脸色苍白中带着些憔悴，那温婉平和的眼神中似乎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与沧桑。
与这位知性优雅的美丽女子极不协调的是他的身后站着一个体态臃肿的肥胖男人。
那男人脸上有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幼稚，自从进入诊室之后，他那双小到不能再小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手机里的游戏。
“肖医生，你好。”
女人温柔的声音打破了肖宇的思绪。
肖宇略微定定神：“你好，你怎么了？”
“我的左胸上长了一个东西。”女子说道，她的语气平和得就像白开水。
“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昨晚洗澡的时候无意中摸到的。”
“有没有什么感觉？比如说疼痛……”
“不疼也不痒。”
女子正说到这里，她身后的胖男人便大声嚷嚷道：“多大的一点儿小毛病啊，还让我搭上时间陪你来检查，有必要吗？”
女子尴尬地冲肖宇一笑，她回头对男孩儿温和地说：“要不然你去门外坐着等我吧！”
胖男人瞪了女子一眼，这时他手里的电话响了，他接着电话就往诊室外走去。
肖宇无奈地笑了笑，问道：“那是谁？是你弟弟吗？”
“不是，是我老公。”女子的语调依旧平和。
肖宇愣了愣。
女子默默地点点头，他问道：“肖医生，你觉得我得了什么病？”
“我需要做一下查体，才能大致有个判断。”
“好的，在哪里？是在帘子后面吗？”
肖宇点点头：“如果你觉得只有我们两个人不方便的话，你可以让你老公过来陪你，或者我出去找个女同事。”
“都不用，我会配合你的检查。”
在帘子后面，女子脱去所有上衣，掐腰坐在那里。
肖宇开始认真地触诊。
他发现在左乳外上象限大约1点钟的位置确实有个实性的肿物，质地较硬，位置较固定，但同侧腋窝倒没有触及到肿大的淋巴结。
肖宇微微皱了皱眉头：“多大了，做什么工作的。”
“33岁了，我现在没有工作……之前做过舞蹈老师。”女子接着问，“肖医生，你觉得是什么病？”
肖宇已经回到了自己的电脑桌前，他让女子把衣服穿上。
“不好吗？”女子问道。
肖宇开好了检查，把就诊卡还给了女子。
他一脸同情地说道：“我需要进一步判断肿物的性质，叫你老公把费用交了吧，有两项检查，一个彩超，另一个是钼靶。”
“哦……”
女子默默地点点头，她似乎从肖宇的眼中已经感觉到了什么。
“等结果回来了，我再看一看。”肖宇冲她微笑着点点头。
女子转身又是感谢。
但当她即将推门出去的时候，她突然回头问道：“肖医生，检查费是多少？”
“290块。”
女子似乎如释重负，她再次道谢后才又推门出去。
肖宇轻咬了一下嘴唇，继续叫下一个病人进诊室。
大约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肖宇的叫号程序里才没有新病人。
他拿起水杯，却发现水杯已经空了，于是他便起身要到外面的饮水机去接点水。
当他走到外面的走廊时，一抬头就看到那个小山一样的胖男人正坐在候诊区的长椅上旁若无人地玩着手机游戏。
对于这个男人，肖宇心里总有种莫名的讨厌。
于是他接好水回来，就走到了男人身旁。
“什么游戏，这么好玩？让我也看看呗！”
胖男人此时激战正酣，他看到了肖宇白服的衣角，不禁好奇地抬头望去。
见到是肖宇，原本停留在脸上的兴奋才略微收敛。
“你也打游戏？”胖男人问。
“我不打游戏，但我想知道什么游戏对你有这么大的吸引力，比你媳妇儿都重要。”
“什么意思？”
“我要是你的话，在这个时候我会陪在她的身边，而不是让她自己在医院里东奔西走。”
男子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
而肖宇转身走回到自己的诊室。
之后又陆陆续续地来了几个病人，时间不知不觉地到了十一点。
诊室的门悄悄地开了，肖宇微微一笑，他喊了一句：“进来吧！”
一个漂亮的小脑袋就从门缝里探了进来。
“你可真有时间呀！整天都看见你往门诊跑，这周咱们见了几次面？”肖宇问道。
方悦薇嘿嘿一笑，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顺道来看看你在这里都干得啥也不行呀！”
“整天顺道？”
这时方悦薇就开始了大诉苦水。
因为她是新来的护士，所以科里大多数杂活儿都被他包揽，不是帮忙取药，就是带着病人到处做检查。
“你的病人呢？”肖宇望了望方悦薇身后。
方悦薇蛮不在乎地说：“那老爷子结实着呢？刚下还跟我吹牛爬十层楼都不待喘的，所以我打发他自己做完检查回病房去了。”
肖宇一听就急了：“方悦薇！你知道护士长派你陪检的病人肯定都是有问题的！你让老爷子自己回去，路上出点儿事找谁去啊！”
“没事，我都陪他跑了好几个地方了，他好着呢？就心脏有点儿毛病，还窦缓，让他爬爬楼梯，到时候连做阿托品激发试验的钱都省了。”
方悦薇说完便自我感觉良好地嘿嘿直笑。
肖宇无奈地想拿头撞墙，一直撞墙……
而那位知性美女的回诊立马打消了他“轻生”的念头。
方悦薇也不再闹了，她规规矩矩地站在了一边。
肖宇轻咳了两声：“做完了。”
女子轻轻点点头。
他接过了女子递上来的检查单，并打开了观片灯，平和地问道：“你丈夫呢？”
“肖医生，什么情况能不能别让他知道，告诉我好吗？”女人用恳求的目光望着肖宇。
肖宇沉思了片刻，他才说：“既然你们是夫妻，他有必要知道你的病情。”
女子有些坐立不安，她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肖宇皱了下眉，这对夫妻的表现着实让他看不懂。
同样也是一脸不解的还有站在一旁的方悦薇，她直接开口说道：“宇哥，病人叫什么？我去叫她家属！”
就在这时，门外那个小山一般的男人推门而入。
他的眼神闪着光在方悦薇的玲珑曲线上停留了片刻，但他转眼看自己的媳妇的时候又变得一脸的不耐烦。
他傲慢地说道：“看完了吗？看完了没事咱就回家了！我还有事呢！”
“看完了。”女子一脸顺从地说道，“医生说没有什么事。”
但方悦薇却察觉到女人眼神中的复杂情感。
于是方悦薇喊道：“看完了什么？肖医生不是想跟你家属谈谈吗？”
胖男人稍一迟疑，便叫嚣般的嚷嚷：“谈什么？有什么好谈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医生的套路，小病大治，大病久治，这不还没治吗，就开始盯着病人的钱包了。”
方悦薇一下子怒了：“你当我们医院是什么地方了，榨油厂吗？肖医生要找你谈话，那一定是你老婆得了不好的病了呗，要不还找你谈什么？”
此时的肖宇觉得方悦薇嘴上真是少个把门的，但想到她初来乍到，不知深浅。
但方悦薇这么一闹，还真让他少了一个不知道该如何措辞的环节。
他说：“我想跟你们夫妻谈谈住院手术的事情。”
“什么？手术？”胖男人瞪大了眼睛望着他的妻子。
女人轻声叹了口气，她依旧眼神温和地望着自己的丈夫，但那眼神似乎更像慈母看待自己的孩子。
她站起身来走到自己的丈夫身旁安慰他道：“没事，就是个小毛病，就是得住院解决。”
方悦薇看了看彩超单不满地说道：“小毛病才怪呢？都报得4C了！”
如果不是肖宇给她使眼色，她差点儿就把那个“癌”字喊了出来。
胖男人一下子坐到了肖宇的对面，一脸敌意地问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倒想听听我老婆到底让你看出个啥毛病！”
于是肖宇对着观片灯上的钼靶和彩超单对这对奇怪的夫妇讲起了病情，他尽量把话说得委婉，滴水不漏。
方悦薇在一旁听得是一脸崇拜。
但越往后讲，男人的脸色越难看，那不是一种担心的难看，而更像是一种气愤。
他直接打断了肖宇的话：“你说，治病得花多少钱啊！”
肖宇眨了眨眼：“现在谈钱还早了些。”
“你别给我弯弯绕，你就说最坏的后果得花多少！”
“最少10万，但后续得看病理跟免疫组化。”
“10万，这是抢钱啊！……你能保证花了10万块钱后，就能把病治好吗？要治不好我还花那个钱打水漂干什么？”胖男人说到这里又瞅了瞅他的妻子，“要把那里切了还算什么女人，我还要你干什么！”
听到这里，肖宇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
但方悦薇不管这一套，她开口骂道：“你混蛋！这是人说能得出来的话？”
胖男人狠狠地瞪了眼方悦薇：“你是哪里蹦出来呀！我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小心我投诉你！”
“你去投诉啊！姑奶奶不怕你！连人味都没有！还不如一条畜生！”方悦薇掐着腰回骂道。
“走！我们不在这里看了！”胖男人拉起女子的胳膊就要往外走，他一边拉还一边指着方悦薇喊，“你等着，我看你是反了天了，我这就去找你们院长！”
“我不跟你走！”女子突然把胖男人的粗壮的手臂猛地甩开了。
“你……你干什么！”胖男人吼道。
女子原本温婉的眼神中闪烁着恨意，她抽泣着说：“我的身体是我的，我不疼惜还有别人疼惜吗？”
肖宇深吸了一口气，他为患者默默开好了住院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