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冬让那丫头领着去。

　　穿过月亮门，到了一处寂静偏僻的别院，声音正是从院里传出来的。

　　杨小冬看向院子，靠近白墙有一女子戴着面纱，正在低头抚琴，手动得很快，充满了韵律，声音正是她弹奏出来的。

　　小丫头想要叫她，杨小冬赶忙制止，轻声说：“让她弹吧，我听听，你且退下。”

　　小丫头答应一声走远了。

　　杨小冬站在月亮门的阴影下看着，四周寂静，一个人都没有。天气也适宜，听着院子里如流水一般的琴声，他几乎都要醉了。

　　不知为什么，杨小冬竟然觉得这股琴声非常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

　　就在这时，那女乐师忽然加入了唱腔，一边弹一边演唱。杨小冬一听就愣了，唱的居然是流行于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四季歌》。

　　《四季歌》原唱是周璇，距今怎么也有七八十年了。怪异的不是这个，怪的是她明明是在古代，为什么这个神秘的女乐师会弹奏近代歌曲？

　　杨小冬站在月亮门口看她，她词曲腻人：春季到来绿满窗，大姑娘窗下绣鸳鸯。忽然一阵无情棒，打得鸳鸯各一方。

　　刚唱到这里，杨小冬听到灵巧的百灵鸟叫声，鸣鸣不已，院子里的大柳树不知何时万条垂下绿丝绦，仿佛小小院子里自成世界，随着她的歌声变成了春天。

　　紧接着女乐师又唱到：夏季到来柳丝长，大姑娘漂泊到长江。江南江北风光好，怎及青纱起高粱。

　　一阵熏风吹来，杨小冬似乎听到墙外是艄公的号子声，天气也热了起来，额头见了汗珠，真的到了夏天。

　　女乐师忽然曲调一转，又唱到：秋季到来荷花香，大姑娘夜夜梦家乡。醒来不见爹娘面，只见窗前明月光。

　　天色毫无征兆黑了下来，院里亮起了灯笼，屋里也亮了灯，恍惚有人影在晃动。

　　杨小冬心中纳闷，难道女乐师在这里养着小白脸？他信步走进院子里，周围黑灯瞎火的，想来那女乐师也不会注意。他来到窗前，窗上糊着窗纸，能很清楚看到里面有人。

　　杨小冬用手指沾着吐沫，点破窗户纸，撅着屁股顺着缝隙往里看。

　　这一看就愣了，屋里竟然不是古代的布置，而是一户现代的人家。一个款式老旧的橱柜，一张铺着花色桌布的方桌，桌子上放着插花的花瓶，里面插着塑料花。

　　杨小冬看到4个人正在围着桌子吃饭，像是一家4口人。爸爸摆弄着收音机，里面传出播音员的声音：人民广播电台晚间新闻……

　　妈妈正用小勺子舀了一勺鱼汤混在小碗的米饭里，拌了拌，然后喂给旁边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吃。

　　那小孩很调皮，一边吃一边笑。爸爸看了看他：“他也是大孩子了，该自己吃了。”

　　“他自己总是不好好吃饭。”妈妈脸上慈爱：“他爸，让我再喂喂他吧，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几年，能不能看到冬子和娟子长大了……”

　　杨小 冬听的眼睛一热，使劲擦擦眼，终于认出来。那位爸爸就是杨国梁 ，而妈妈，是沈慧芳，还有在哪呜呜咽咽的小女孩是杨小娟。

　　杨小冬正聚精会神看着，忽然身后院子里的歌声唱到了《四季歌》的最后一个季节，女乐师唱：冬季到来雪茫茫，寒衣做好送情郎。血肉筑成长城长，侬愿做当年小孟姜。

　　她正唱着，杨小冬感觉自己哈出一口白气，周围温度很低。我猛然抬头，不知何时黑色的夜空中漂浮着淡淡的雪花。

　　杨小冬再凑到窗户纸上往里看，场景又变了，里面的自己已经长成青年，守在一张白色病床前，妈妈躺在床上，慈爱地看着他。娘俩紧紧握着手，里面的自己已经泣不成声。

　　“冬子好样的，冬子不哭。”妈妈说。

　　里面那个杨小冬低声说：“妈，我去趟卫生间。”抹着眼泪从另一扇门出去了。

　　杨小冬眼睛里已经全是泪水，走到门前，毫不犹豫推门走了进去。

　　病床上的妈妈听到了声音，转过头看。杨小冬走过去，坐在病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妈妈的手很干，却很温暖，她看着杨小冬：“冬子，你长大了，妈妈终于看到你长大的那一天。”

　　杨小冬哭着俯在病床上，哭得泣不成声：“妈，妈妈。”

　　“看看你，有什么可哭的。”妈妈也哭了：“孩儿最坚强，我的孩儿最坚强了，咱不哭，咱保重身体，咱不哭……”

　　“妈妈……”杨小冬正要扑上去，冥冥中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怪音，院子里像是起了风，吹得病房门嘎吱嘎吱响，窗户也被推开，外面竟然是暴风骤雨。

　　杨小冬擦擦眼泪站起来，快步走到窗前去关窗，突然看到黑暗的院子里站着一个鬼影，手里拿着招魂幡。它一动招魂幡，幡布晃动，下面的小铃铛就开始响，正是刚才听到的刺耳怪音。

　　杨小冬大惊失色，这肯定是阴间来的鬼差，它要带妈妈走。

　　鬼差不停晃动招魂幡，一步步走到门前，杨小冬左右看看，抄起桌子上一把军刀，紧紧盯着门。

　　这时，忽然心头涌起一阵异样，杨小冬低头看这把军刀，怎么这么眼熟呢，却想不起来。

　　“铮~~”又是一响，门开了，鬼差站在门口，手里的招魂幡清晰可见。幡布上描绘着很诡异的图案，看起来像是一个女孩的侧脸，透着那么一股子妖气。

　　鬼差站在暴风骤雨里看着杨小冬，它摇摇幡布，布上形似女孩的图案忽然说话了，语调极其温柔：“你醒醒，你醒醒……”

　　杨小冬爆出粗口，挥刀就上，“谁要碰我妈，我跟谁拼命！”

　　鬼差往后一步，引杨小冬出了屋，外面黑灯瞎火，仅仅能看到树上悬浮着盏盏红灯笼，天空时不时打出一道闪电，随即是“哐”一声霹雳。

　　杨小冬和鬼差的鬼影在黑不隆冬的院子里过招，它好像特别怕杨小冬，不停游走，杨小冬在后面追着。风雨很大，卷的杨小冬全身湿透，鬼差时不时停下来，对着我反手拨动招魂幡。

　　它每动一次就会传出怪异的尖声，“铮~~”的一下，随即招魂幡上描绘的女孩侧面像就会急促的说：“你醒醒，你醒醒。”

　　杨小冬好像悟到了什么，可一转念又觉得是鬼差的惑人妖术，先把自己迷糊了，然后好带着妈妈走。

　　杨小冬跑的气喘吁吁，不知为什么，特别的累。眼前一切都迷迷糊糊的，手里拿着刀不自觉的划动。

　　“你怎么了，你醒醒。”那招魂幡在兀自摇动。

　　杨小冬摔在地上，看到鬼差慢慢走到近前，它蹲下身看。杨小冬一喜，机会来了，挥动手里的军刀捅了过去。

　　那鬼差惊叫一声，杨小冬也不知道捅没捅到，看到它摔在地上。杨小冬正要爬起来，脑海中忽然传来一声佛号，脑子疼得快炸了。

　　佛号冥冥中说：“实相无漏大信海，不惹五尘六欲风，真如随缘似流水，千波万涛性长存。”

　　杨小冬怔住了，似乎回忆起很遥远的事情，佛号还在说：“施主，望能救你于苦海……苦海无边……边。”

　　杨小冬打了个激灵，猛地坐起来，周围灰雾弥漫，他揉揉眼，哪有什么深深庭院抚琴女人，这里还在法阵里，后面是那块孤零零的大石头。

　　杨小冬看到黎菲捂着腿坐在地上，脸色煞白。

　　杨小冬赶忙过去：“黎菲，你怎么了？”

　　黎菲把手抬起来，手上全是血，杨小冬看到在她的大腿上有道伤口，像是军刀砍出来的。

　　杨小冬一把辅住她：“黎菲。”

　　黎菲委屈的都快哭了：“你终于回来了！急死我了！你是我们中间第一个被恶鬼附身，又能回来的人。”

　　“我刚才被恶鬼附身了？”杨小冬后怕说。

　　法阵的恶鬼果然邪门，它迷惑每个人，而且用的都是最锥心的事。谁如果把持不住，瞬间就会被它上身。

　　杨小冬看着黎菲，这才知道刚才在院子里，那个苦苦哀求自己醒来的招魂幡上的女孩，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