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陵哥,我们,两日之后就启程吧。”白欢殣闭上眼,似无奈,似伤感。在师父身边这七八年来,是她一生之中最快乐的时光。白欢殣转身,面相着崂山众弟子,明明永远是小小的,单薄的身子,肩上却硬生生扛下那么多天地不公与命数。
“我以仙界尊者楼君知唯一徒弟的身份,把身上崂山掌门的身份交于我的师兄——江萧陵手中,各位,对不起,欢殣罪大恶极,恐无力能再守护崂山派百年平安,辜负了九泉之下的崂山掌门,望日后,江萧陵能够做到,山在人在,山亡人亡。不要……不要像我一样。”白欢殣咧嘴一笑,似苦笑。江萧陵腰间顿时多了一片小羽毛和铃铛。以她如今的戴罪之身,她,不敢担此重任。
最后的三日,她只想和众人好好地告个别。
“欢殣,我把漾漾也带来了,你……你要看看她吗?”江萧陵犹豫地瞥了一眼白欢殣,观察着她的表现,这几日来,似乎可以看出,她很想念漾漾。
“她在哪里?”
“在紫宵宫侧殿,已经昏迷了要近一个月。”一个月,正好是白欢殣刚刚出来偷盗仙器的时日。当初,漾漾为了保她平安,竟不惜将体内几年来的法力全渡给了白欢殣,而漾漾本体却又是仙鸟,没了法力,直径陷入了休眠。
她不是一个称职的主人,也不是一个好徒弟吧,为了另一个,就要牺牲这一个。白欢殣顿时感到心中一阵阵刺痛,这痛,比跪在楼君知房间前被日晒,被雨淋还要疼太多太多,疼得要不能呼吸一般。
白欢殣一步步走进房间,轻轻推开绢门,她的漾漾此时正因为她“千疮百孔”的躺在床上,依旧是粉扑扑地脸蛋,一身简单的浅绿色襦裙。白欢殣也看过漾漾休眠,但却从没有现在这般伤感。曾经,漾漾在浅清殿也休眠,但最长不过是三五个月,如今,却是一睡不醒。
“漾漾,你醒醒,看看我,我是殣殣啊……”
“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漾漾,你还记得,你以前告诉我,要和我去云游四海吗?我没答应,便说,就我们两人多没意思,你告诉我,若是我不愿意,可以带上师父,现在,我答应你,你醒醒好不好?”
……
白欢殣在漾漾身边念叨着,而床上的小人依旧安静地躺在床上,没有回应。
“以前你睡了三五个月,我总是嫌你是懒猪睡得久,现在,我等你醒过来好不好,我等,就算得等三年,五年,三十年,我也等你醒过来……”白欢殣一把拉住漾漾冰冰凉没有温度的小手,脑袋轻轻靠在床边,一睡就是一晚上。
第二日,白欢殣则是换上了一身经常在楼君知面前穿的粉衣襦裙,悄无声息地给天一山飞鸽传书,请来一些平日待自己较好的弟子下了凡间的饭馆点了好几桌子菜和众人吃吃喝喝起来,也当,是最后的告别礼了。
“欢殣,你说,你这一走,帮仙尊拿回了勾栏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一面了,你还回来吗……”清流紧紧地抱住白欢殣单薄的身子。
回来?
白欢殣一愣,回去?回去吗?她还能有机会回去天一山吗?
……
“当……当然回去了,等师父好了,我一定回去……”白欢殣的声音有些哽咽,尽管被她压制了,但还是听得出来。只是,她不过是在骗他们,她怎么可能还有机会回去?
“既然还回来,就别愁眉苦脸的了,你也要相信仙尊啊,仙尊他老人家没有放弃你呢,你也不能这么轻易放弃自己昂,前几日十六阁长老会议,仙尊他还替你说话了!这可把罹诀仙师气得那是上气不接下气!我看着仙尊他老人家这么做我就解气你知……”清流自见白欢殣就叽叽喳喳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堆话。
“你说什么?”
“仙尊他老人家还替你打抱不平了啊。”
“师父?师父肯相信我?”
“那是当然,你是没看见罹诀仙师啊,被仙尊气得够呛的样子!比平时生气还难看呢……”
“师父他为什么要这样……师父……”
白欢殣似受了惊吓一般猛然地摇着头,一下子推开一直往前凑的清流,步伐不稳地坐在角落一旁。
本来,她是想要师父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了解,就狠下心杀了她,杀掉魔宗,然后故意骗着自己,师父他还是疼爱自己的,他只是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他只是不知道她,可是,如今师父知道了,她又要师父怎么选择!一边是她的安危,一边是天下人……
不敢仰望,又忍不住仰望。
无人敢走近他身边,连心生向往的勇气都没有。可是她呢,她又怎么能猥亵师父?
那是错的……
是错的……
心仿佛被什么狠狠地捏了下,白欢殣白着脸,心中多了许多困惑,曾经,师徒二人相拥拉手本已越矩了!那,又何尝是正常的!?明明就是师徒乱伦!可是是,她是楼君知的徒弟啊,也曾被在他抱在怀里,更与他撒过娇,有什么不妥的。只不过,每一次和楼君知在一起,空气中总是夹杂着一种古怪接近暧昧的气氛罢了……
白欢殣顿时失望又气闷,楼君知只是她的师父,是高高在上的仙,世间最慈悲的仙,容不得亵渎,她对于他又敬又爱,从不敢生出污秽的想法,故意受伤,不肯信他,难道是因为她太任性?但终究,“乱伦”一词像银针,深深地刺在她心里……
楼君知给了她整整八年之久的宠爱,整整八年,只有八年。虽说理智告诉她,她不能再对师父产生那样肮脏的感情,否则,她的下场一定很惨,可是,她偏偏就是控制不住。
她到底在做什么!她到底在想什么!她喜欢的人,若是江萧陵或许还可以,虽说仙界是允许许配的,可是,她终究是他徒弟!
无数地想法在白欢殣心中浮出来,一个师徒身份,就早已经注定了她是妄想。
……
“欢殣,我们喝一杯吧?”清流兴冲冲地拿着酒杯与酒盏一蹦一跳坐在白欢殣身边,趁着白欢殣出神之际就倒了满满一杯桃花酒。
“那个……清流,我不能喝酒啊。”
“就这一次而已嘛,说不定以后就喝不着了!”
是啊。
就这一次了。
以后就喝不到了。
白欢殣扯出一丝笑容,毫不犹豫地接过清流递过来倒满了桃花酒的酒杯一饮而尽。桃花酒一杯下肚,白欢殣就觉得有些晕乎乎地了,粉嫩的桃花脸颊,嘴角微微上扬,一下子瘫软在清流肩膀上,清流一下子揽住白欢殣酸软无力的小身子,似楼君知一般顺了几下她的背。
“师父……”
“睁开眼看看我,我是清流,我不是你师父啊……”清流无奈,白欢殣这个白痴喝醉后怎么就那么喜欢把任何人都认成师父?
“师父,我知道错了……”
“仙之尊者他老人家还在浅清殿等着你救呢,欢殣,醒醒,你酒量不会真那么差吧……”要是换在平常,让尊者知道了她把白欢殣灌醉,定然非把她大卸八块了。
“欢殣她怎么了?”
“我带她回去休息吧,清流,你帮我招呼一下众弟子。”
“好。”清流无奈道,轻轻地推开靠在自己肩上早已熟睡的白欢殣,目送二人远去的背影,清流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忧郁。
“欢殣,你要是知道尊者为你做的那一切,估计是死,也瞑目了吧。”
……
皓月当空,浅清殿上满树桃花精如梦初醒,纷纷起伏跌宕,映衬着满院白雪,格外醒目。
流水声潺潺,是殿内经久不息的千年圣水从浅清殿上倾泻而下的声音,楼君知依然一袭白衣,正蹙眉站在那里,少不了那能冻死人的冷气,但脸却愈加苍白了几分。
玉雕般的手,停在半空中已经许久了,他无数次地想要伸手,去碰一碰那从崖上吐下来的前年圣水,好给自己,给那个人一个交代……
不记得有多少次午夜梦回时分,白欢殣满身血污倒在他身边,浑身脏兮兮的,拽住他长长的袖袍,求着他原谅自己,告诉他,她错了,她不敢了……
而后,她在他面前,瞬间化作点点荧光飞散而去。那一刻,虽说是幻像,但楼君知只感到心里酸涩不已,似乎想起了在凡界里的那一句话:满目青涩不知情,流年暗影渡梦中。
“满目青涩不知情,流年暗影渡梦中。”
白欢殣,已然是他尘封了许久的记忆,旁人也小心翼翼的帮他尘封着,不敢提起。
其实,也不算很久,不过几日的光阴而已……
楼君知终记不得这些年如何过去的,他整日整日把自己埋在天一山的繁重事务里不愿走出来,她也不曾有过什么举动。
素白而又修长的手终于还是伸进了圣水里,疼么?有一点吧,可是总好过这些年行尸走肉无悲无喜一样的熬着,看着泛红的指尖,楼君知把手隐在袖下,心里竟是觉得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