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烬离自剔神骨后，澜知把他带去了自己的宫殿。

　　那时候，烬离宣告整个神界他要离开这里，要堕魔。

　　所有人都不理解他，都觉得他疯了，包括其他上古神灵。

　　木神觉得他生了心魔；

　　金神说他没有心；

　　土神觉得他无可救药。

　　澜知也觉得不可思议，可是她打心底相信烬离不会做出背叛神界的事。

　　于是她告诉其他三位上古神，她一定会好好劝烬离。

　　剔除神骨后的烬离很虚弱，澜知将他放置在床榻上靠着，自己却坐在一旁的桌椅上喝酒。

　　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终于，他叹了口气。

　　“知……知知，别喝了。”

　　他的声音很淡，淡到澜知觉得他要晕过去了。

　　剔神骨得多痛啊，她没法想象，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宁肯自伤也要离开神界。

　　其实内心深处，她是理解烬离的。

　　为了苍生，是五神的使命，而他是五神之中最强大的神灵，理应承担最重的责任。

　　可是她又不舍……

　　澜知气得将酒壶一甩，她眼波迷离，雾气弥漫，摇摇晃晃地朝他走去。

　　她本想霸气非凡地捏住他的衣领，然而质问他：

　　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抛下他们！

　　哪知她一不小心踩了地上的酒壶，滑了一跤。

　　澜知直接跌到了烬离的怀里，模样有些狼狈。

　　“哎呀。”

　　澜知头疼地揉了一下脑袋，不是她故意矫揉造作，而是真的疼。

　　她醉了。

　　而烬离也被她扑懵了，清凌如霜的桃花眸怔愣愣地看着她，她不起身，他也不知该把手往哪放。

　　澜知站不稳了，干脆坐在他身上，捏住他的领子，质问：“你为什么要离开神界？回答我。”

　　“想堕魔，便离开了。”

　　他的语气异常平淡，毫无波澜。

　　说得好像堕魔是一件多么轻松自然的小事！

　　“你为什么要堕魔？”

　　“因为这样才能接触邪灵，成为邪灵的载体。”

　　他如实回答，实诚到她差点就要哭了。

　　澜知委屈地努努嘴：“那我们呢？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五神是一体的啊！

　　“没有我……神界不会有什么改变。”

　　澜知哽咽着，双眸涌起一汪清泉：“那我呢？”

　　“知知......”

　　烬离不知道该说什么，眼里是明晃晃的疑问。

　　他是真的不懂。

　　澜知知道，他的性子一直都是如此淡漠，仿佛对什么都不太关心。

　　表面上他与她关系最好，可是她始终走不进他心里。

　　哪怕他们相处了万年，对他来说也只是一段过往吧？不带任何情绪。

　　可是她自己却还要自欺欺人地以为，他能为了他们，为了她，而留下来。

　　在澜知心中，他早已成为了不可替代的角色。

　　天地灵力汇集以后，她自打一化形，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烬离。

　　那年，她还是个神婴，而他已经是个大人模样了。

　　她是水神，掌控六界之水，而他是火神，本源属火。

　　他们俩本源相悖，性格却也互补。

　　是烬离教会她如何运用自己的神力，也是烬离教会她六界礼法。

　　万年的陪伴，亦兄亦师亦友，对澜知来说，上古神灵里，她和烬离最亲近。

　　他总是对她很温柔和包容，没有过多的情绪起伏。

　　可是澜知对烬离，还有一种她自己不理解的情感。

　　如今他说走就走，澜知却连一句无情都骂不出来，只是希望他能再想想，不要离开她。

　　“知知，你要明白，总有神明要去和邪灵正面抗衡。”

　　“那为什么是你呢！”

　　“为什么不能是我？”

　　烬离并没有反感她放肆地坐在他腿上，他甚至还抬手摸了一下澜知的头发。

　　其实，他并不知道这能传达什么含义，因为他没有心。

　　没有心便没有情。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经过他观察和思考做出来的。

　　这也是烬离的可怕之处！

　　六界中无人知晓，他们的每一步可能都在烬离的计算之中，他用一盘棋算尽天下事。

　　这其中包括澜知。

　　澜知还是个婴孩的时候便被送到他手里。

　　她的情绪太多了，会哭会闹，会笑会愁，跟一般的神仙不一样。

　　他与她相处，也在不断地观察。

　　他很聪明，能看出来平时他摸澜知的脑袋时，她很乖顺。

　　可惜这一次，澜知并没开心起来，反而更难过了。

　　因为她已经听出烬离去意已决。

　　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她忽然将他一推。

　　烬离被迫躺下去时，并不觉得澜知会做什么。

　　他太了解她了，她从来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然而这一次，他错了，错得离谱，也错得彻底。

　　澜知缓缓俯下身，与他的额头相抵。

　　他们俩都是上古神，额头上有专属于自己的神印。

　　神印相碰时，他还愣了一瞬，等她的神识入侵到他的神识，并且缠住了他时，他才后知后觉她干了什么。

　　澜知是水神，她的神识一片清明。

　　可是他是火神，神识里躁动难安，炽火蔓延。

　　这也是为何他常年把自己放在冰殿里面，他需要冷的气息来保持清醒。

　　来自澜知的气息温柔而空灵，令人贪念。

　　他听到了她的声音：

　　“烬离，你可不可以不要离开神界？”

　　“烬离，你对神界没有一点留念吗？难道万年的记忆对你来说不值一提？。”

　　“就算你要走......你能不能永远记住我……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她很依赖烬离，她觉得自己离不开他。

　　其实，澜知也确实做到了让烬离不会忘记她。

　　因为从此以后，他的神识里都会有她的气息，仿佛打下了一记烙印。

　　她根本不知道这样做就意味着，她是他的人了。

　　因为对神仙来说，神识是最重要的个人隐秘，绝对不会随意让他人入侵。

　　他是因为对澜知没有防备，才让她钻了空子。

　　可叹澜知从小就跟在他身边，他当然不会教她那些尘俗之事。

　　对于上古神来说，最重要的是责任，无关个人情爱。

　　如今澜知这样，让烬离意识到一个可怕的念头。

　　澜知对他可能生出了不该生的情感，而她自己根本没意识到。

　　她不该这么做，她真的不该！

　　烬离狠狠推了她一把，这场神识的沟通才终于结束。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仿佛气得脸色铁青。

　　澜知懵了，这也是她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生气的情绪。

　　她认识的烬离清淡而温和，万年里她第一次看到他生气。

　　他居然生气了，他不喜欢吗？

　　澜知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慌了，张了张唇：“烬离.....”

　　烬离久久地凝视着她，神情愈发冷漠。

　　“知知，我不会忘记你的。但你我今日，越界了。”

　　澜知眨了眨眼，她不懂。

　　烬离抬起了手，伸手对准了她额头上的神印。

　　那时，澜知一脸乖巧地看着他，还天真地以为他想摸她的额头。

　　哪知下一秒，她就感觉自己被火烧起来了！全身经脉都被火包围了！

　　她是水神，平生最怕火，可是烬离却对她做了一件极其可怕的事。

　　烬离离开神界这一天，她终于知道木神为何说他没有心了。

　　他真的，没有心。

　　***

　　澜知根本不会想到，烬离离开神界这一日，将全身的火灵都传给了她，理由是为了维持六界正常运转，五神之本不能破坏，澜知要替代他守护六界之火。

　　她最怕火，可是按他的说法，他们俩的神识交叠之后，她对他的气息更为熟悉，因此，炼化他的灵力比其他人更容易。

　　当然，最主要是澜知神力强大，他相信她能做到，哪怕这需要她忍受上百年的炙烤。

　　他强行将火灵力输给了澜知，并且毅然决然地离开了神界，与邪灵做了交易，成为了六界中最强大的魔神。

　　自此，邪灵与魔神生死与共。

　　邪灵就是魔神，魔神也是邪灵，他成为了邪灵的载体，凭借一己之躯吸纳了所有的煞气。

　　另一边，每到夜晚，澜知就感觉体内的火灵就躁动了起来，烧得她筋骨寸断。

　　这便是烬离的火灵力，他将火灵传给她后，她能够操纵水火双灵，实力更加强大了，可是她也彻底失去了快乐。

　　烬离离开神界时，澜知也一夜成长，她再也不是那个娇气而稚嫩的水神了。

　　她也明白了遵守责任。

　　百年以后，水神澜知真的融合了火灵，成为了六界奇迹。

　　彼时，烬离与邪灵彻底融合，成为魔神以后，他背负了六界骂名，大家都以为他是为了一己私欲堕魔了。

　　其实倘若他不用自己的身体吸纳邪灵，邪灵便会为祸六界。

　　他把邪灵困在身体里，需要接受六界所有的负面情绪。

　　一个人因为愤怒尚且会做出失去理智、伤天害理的事。

　　更何况是整个六界的负面情绪了。

　　那些恨、贪、嗔等，每天都不断攻击他的神识，试图击垮他。

　　也正是因为如此，邪灵发现了他的破绽。

　　“烬离！你真以为自己无懈可击吗！你对水神澜知生了什么龌/龊的心思你不知道吗！还想自欺欺人吗！”

　　“放弃吧！屈服于我！将她夺回到自己身边！”

　　他的确是自欺欺人，他原以为自己没有心、也没有情绪，可以抵御这六界的邪念。

　　后来他发现他错了，自从与澜知神交后，他总是回忆起她的气息，她的样子。

　　哪怕她在遥远的神界，而他把自己关在魔殿，她的音容笑貌依然在他脑海中。

　　他生了欲念，并且被邪灵发现了。

　　烬离自暴自弃地想着，等到澜知他们拿着上古神器来封印他，自己就彻底解脱了。

　　他知道邪灵说得是对的，可是成为魔神后的他，阴翳暴戾。

　　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永远不可能再回神界。

　　可惜他的救赎并没有来临。

　　***

　　澜知死了。

　　她认为，邪灵是消灭不尽，哪怕封印了烬离也无济于事。

　　那些负面情绪始终存在，六界之所谓受到了威胁，是因为平衡被打破了！

　　自古以来，正邪需要保持平衡，万事万物没有绝对的恶与善。

　　所以，她并没有利用上古神器，和其他神灵一起，联手封印烬离。

　　相反，她决定再去一趟仙灵山，并且耗尽一身神力，封印了仙灵山。

　　因为她知道那里是煞气的源头，是邪灵的起源。

　　她是对的，从此，煞气再也无法外溢出去，打乱六界平衡了。

　　六界只剩下烬离身体里的邪灵在作怪。

　　澜知无疑是伟大的，可是她为此付出了惨重代价。

　　按照天道，上古神灵不可破坏六界里任何一处神山。

　　她受到了惩罚，魂魄被撕成碎片，灰飞烟灭了，并且再无投胎转世的机会。

　　澜知做了这些事，六界的生灵却不理解她。

　　许多人说她是心软，才没有和其他神灵一起封印魔神，说她与烬离同流合污！

　　在魔殿之中，烬离感知到澜知的死时，他觉得的胸口快要痛得无法呼吸了。

　　奇怪，那个位置……

　　然后，他伸手对准了心口，竟然感受到了有力的跳动。

　　一下一下的，很清楚。

　　他微微用力，将那颗魔心挖了出来。

　　鲜红的心脏在他掌心鼓鼓跳动。

　　他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败给了邪灵，因为本该天生无情的他，早已生了心。

　　六界最强大的神终于还是因为她，生了情。

　　可是澜知被逼死了。

　　她死了，再也不回来了。

　　他们俩都努力为这六界做出贡献，却背负了最恶毒的骂名。

　　烬离不恨，他只是想不明白：

　　该死的明明是他，为什么她死了......

　　***

　　后来，神界因两大最强的神灵相继离开，实力大为削减。

　　这时候，原本身为神奴的九幽银鸟忽然倒打一耙，背叛神界，搅得六界不得安宁！

　　神界陨落后，烬离还在寻找复活澜知的方法，如果天道不允许她回来，他就打破天道！

　　他是这世间最强大的神，相信自己能够打破秩序。

　　于是，九幽银鸟扫荡六界时，他根本无暇顾及，只想复活澜知。

　　千年后，他真的做到了收集她的魂魄。

　　只不过因为她受到了惩罚，魂魄被劈得四零八散，分部在不同的位面。

　　这也是为何会出现这么多个世界的纪宁。

　　现世的纪宁、凡间的纪宁……

　　澜知的魂魄分布到了不同位面，在烬离的帮助下，投胎转世。

　　烬离对她有愧，他认为澜知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他。

　　他将自己的魂灵也就分成几半，化身为“洛昀”的角色，去陪她渡世。

　　可是澜知不止受到了这种程度的惩罚，因为她做了“不该做”的事，她的做法得不到天道认可。

　　天道虽然允许她投胎转世了，可是她在每个世界都注定活不长久，并且命途多舛。

　　除非魂魄聚齐。

　　洛昀知道后，主动分担了她的霉运。

　　这也是为何，洛昀在现世会出车祸，洛昀在修真界会从出生起就遭人嫌弃……

　　等她的灵魂彻底收集齐，她就能恢复神力，重新成为水神澜知！

　　等她到清山宗降生时，她的魂魄已经基本聚齐了。

　　***

　　几百年前，澜知的灵兽雪狐拖着最后一口气来找烬离。

　　他说：“神尊，主人若是知道神界覆灭了应当很难过吧。”

　　神界覆灭了，仙界也难逃九幽银鸟的伤害，可上古魔神早就把自己的本体封印了起来，灵魂出窍，去陪纪宁渡劫了。

　　“神尊，就算为了我主人，能不能不要让九幽神鸟继续作乱了………”

　　九幽神鸟的实力越来越强大，扫荡六界，比当年的邪灵还要邪恶！

　　妖界、仙界一先一后地覆灭了……下一个目标可能是魔界。

　　烬离最终答应了雪狐的请求。

　　他和雪狐共同安排了一出长达千年的布局，最终将烬离和澜知的化身——洛昀和纪宁引到梦魂珠里。

　　他们需要利用梦魂珠回到一百年前。

　　他们回到过去时，雪狐也就彻底寿终正寝了。

　　雪狐本来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纪宁和洛昀在忘尘客栈看到的雪狐，只是神兽的残念。

　　而纪宁和洛昀的任务是回到仙界崩盘之前，拯救仙界，否则所有神仙都无法幸免。

　　他们要改变过去，挽救这些神仙的命。

　　原来这一切都是烬离计划的，难怪所有的一切都指向烬离......

　　***

　　纪宁被从水里捞出来时，已经失去意识了。

　　洛昀搂着她，摇了摇，急声道：“宁宁醒醒，快醒醒，你别吓我。”

　　她还不醒，他只好用掌心催动灵力，对准她的丹田。

　　温和的灵力笼罩着纪宁，缓缓地让她终于有了点意识。

　　她噗地呛了好几口水，洛昀赶紧拍了拍她的背。

　　纪宁刚一睁开眼就看到了他熟悉而冷白的下颚。

　　不知道是被折腾得没了力气还是失血过多，她将下巴枕在洛昀肩头，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洛昀紧紧地环着她，发现了她掌心的血痕，他伸手用灵力帮她治愈。

　　“没事了……宁宁，你还好吗？”

　　她不好。

　　纪宁扭了一下脑袋，她的头发也湿漉漉地贴着他的肩膀。

　　此时他身上的伤都自愈了，她顺理成章地靠着他，看到他精致冷白的锁骨残留着不少的水珠，有一种禁欲又疯狂的美感。

　　也是，他和自己一样，都是从水里头快要溺死才出来的。

　　这期间，他还让她看了一段令她震惊的记忆。

　　原来，她真的是澜知，而他是烬离。

　　他们俩如今的性格仿佛调换了，跟在上古神界时的他们完全不同。

　　她不说话，洛昀先开了口。

　　“宁宁，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他刚才陷入了梦魇，想起了万年以前在魔殿时，被邪灵折磨的瞬间，差点失控了。

　　好在没有酿成不可挽回的大错。

　　纪宁气若游丝地问：“现在……我该唤你烬离还是洛昀呢？”

　　洛昀浅浅地勾起了唇角，他用下巴蹭了一下她的额头，温声道：“现在在你面前的依然是洛昀。”

　　他和她一样被分成了很多个自己，可无论在哪，他都是洛昀，是烬离的分身。

　　包括行魔宫魔主，他也是烬离的一部分。

　　难怪魔主从来没有伤害过纪宁。

　　是烬离在她身上下了一道神印，在关键时候护佑她。

　　自己亲手撕裂魂魄应该很痛吧？纪宁想。

　　可是他就是这样，万年以前，他自剔神骨、亲手封印自己，哪怕他身为魔神的时候，他对自己也是一样狠。

　　想到这，纪宁忍不住哭了。

　　泪眼朦胧，如同决堤的大坝一般汹涌。

　　眼泪和池水的温度是不一样的，洛昀很快也感受到她哭了。

　　他立刻皱了起眉：“怎么哭了？”

　　纪宁哭了很久，久到他怎么擦都擦不掉她的眼泪，让他有点慌乱。

　　“宁宁，别哭了好不好？”

　　哭得他很难受。

　　“洛昀，你是什么时候想起这些事的？”

　　“最近，我拿到日华断月戟后，经常梦见神界的往事.....你闭关这段时间，我利用火神神印和日华断月戟的连接，找回了过去的记忆。纪宁，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不知该如何跟你说。”

　　一开始，他自己都弄不清楚魔神的过往，怎么和纪宁解释？

　　直到把所有的事情都梦了一遍，串联了起来，他才终于想起自己全部的使命和安排。

　　澜知的魂魄已经集齐了，经历过仙界以后，纪宁再也不会因为命运的诅咒而早逝了，她可以重新修炼成神。

　　“夫君，对不起……对不起……”

　　她突然道歉，洛昀愣住了：“怎么了？”

　　纪宁一边靠着他，一边泪眼婆娑，美眸秋水滢滢，惹人怜。

　　“前段时间我闭关，也是因为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我以为你很在意子嗣，可是我不敢……”

　　“纪宁，子嗣的问题，你误会了，我们俩之间才最重要，孩子是锦上添花。你如果不喜欢孩子，或是害怕，不必强求。”

　　“不是，我没有不喜欢，你也误会了。只是我每次听到孩子都想到母亲......你知道的，无论在哪一个世界，我与母亲的缘分都很淡薄。印象最深便是在凡间的时候，小时总是听婉儿说她有一个很温柔的娘亲，会给她做衣裳、教她修习术法、给她做好吃的……可是我的母亲只教我修习剑术，我知道她是为了我好，我从不说，但并不代表我不羡慕婉儿。我的母亲从不允许我叫她娘亲，连父亲都不可以阻拦她的道路。”

　　母亲在所有故事里都是爱与牺牲和包容的代表，可是这世上总有强势的女人，总有野心勃勃的女人。

　　可是她们那样难道就是错的吗？

　　水神澜知是天地灵气化成的，她没有父母，可是纪宁有。

　　澜知本就情绪多，体会过人情冷暖后，她更难脱离世俗。

　　烬离是理解她的。

　　所以洛昀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夫君，你知道吗，我……我没法怨恨阿母，她有她自己的志，尽管她......她......”

　　纪宁梗咽住了，洛昀也安静地等她，不催。

　　“纪瑶被送走后.......我恨过母亲，恨她送走我唯一的玩伴，哪怕纪瑶不是我亲妹妹......我恨她在我最希望她的时候把我扔去了黑森林历练，我恨她永远跟我说要成为天下第一.......我恨她……曾经的我真的很怕和母亲成为一样的人......”

　　她恨母亲，也爱母亲。

　　更希望母亲有那么一日是柔和而温柔地对待她的。

　　而不是将她当成一把剑在培养。

　　纪宁终于把埋藏心里话说出来了，她每次一看到孩子，就不知道怎么和他们相处，因为她自己就没有被母亲温柔地对待过，阿母对她总是很严苛。

　　小孩子们也不喜欢纪宁，觉得她生人勿近。

　　“洛昀，我觉得我……我不会是一个好娘亲……”

　　她一边哭一边打呜咽，甚至打起了哭嗝。

　　洛昀第一次见她哭得这么伤心，心疼坏了。

　　他叹了口气，安慰道：“没事的宁宁，不要逼自己，慢慢来吧。”

　　某种程度上他感同身受，只不过当他知道自己是上古魔神烬离以后，那些凡人之间的情感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

　　只有纪宁最重要。

　　许久之后，纪宁才泪干，她抬起脑袋。

　　“对了洛昀，我看那把折扇里头有你的火神印记，到底是.....”

　　“里面是上古神界的遗址，可以重建神界。”

　　原来是这样。

　　“那……你的力量完全恢复了吗？你打得过银鸟吗？”

　　“难说。”

　　他的分身打不过，如今的九幽神鸟太过强大了。

　　“我不能恢复，我的本体还在魔殿里封印着，非到万不得已，我不能给自己解开封印。”

　　恢复所有的力量就意味着邪灵也被放出来了，他的本体封印着邪灵。

　　邪灵是很暴戾的，烬离不能完全压制住它。

　　纪宁也理解他的意思，他轻轻地将手心放到他的胸口，感受到了炙热与跳动。

　　她这一身火灵力都是拜他所赐。

　　“洛昀，我这一身火灵力要不要还给你呀？”

　　反正本来也是他的。

　　哪知却遭到了洛昀的严声拒绝：“不可！有了火灵以后你修炼起来更迅速，以后能助你更快成神，恢复巅峰。”

　　纪宁也不想逆他，便没再说了。

　　万年以前，她那么依赖烬离，如今，她这算是彻底把这个男人捆到身边来了吗？

　　想到这，纪宁又钻进了他怀里，甜甜地笑了起来：“夫君，等这一切结束以后，我们去另一个地方看看好不好？”

　　她已经开始憧憬未来了，感觉到她愉悦的情绪，他的嘴角也不自觉地翘了翘。

　　“好，你想去哪儿？”

　　她想去哪？她想去一个能够通过自己努力，实现理想的地方，有亲朋好友为伴，更重要的是，有他。

　　“不知道……”

　　“无妨，那就都去看看。”

　　只要他们在一起，路就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