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可怕的暴风骤雨,音儿狂怒得像一只野兽,把触手可及的东西都摔碎,踢飞,推倒······她爆发了:“你这可恨的乡巴佬,又老又丑的小老头,大陆阿灿,你毁了我,你太自私了,我恨你,恨死你了,我恨不得咬你一口,不,撕碎你······”面对音儿歇斯底里的发作,就连女儿——三岁多的小阿紫竟然也噤若寒蝉,瞪园一双惊恐的双眼,如同一只可怜的流浪猫一样,紧紧抱紧爸爸,在瑟瑟发抖。而孙阳低下了脑袋,差一点触碰在地上,他的鼻尖挂着一颗亮晶晶的水珠,也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鼻涕。
“我什么都毁了,什么都没了,文明的都丢了,和你一起只有野人的全套套餐,可我是港城大家闺秀啊,你,孙阳,一个啥也不是的人渣,耽误了我三年······还生出一个小乡巴佬的娃娃······”
“音儿,你太过分了,你可以怎样对我,都是我活该,因为那是实情,从刚刚误入自个遗落的世界开始的那会儿,我去找回车的那时开始,我就知道了,只要手里拿着这个世界里的一束紫云英花,走过天边的那个草岗子,就能回到我们的现实世界。可我没告诉你,我承认是我自私,是我怕失去你。但是,那时我们已经有了夫妇的事实,那前一段日子也没有强迫你吧?可现在,你凭什么还侮辱孩子起来,她可是你的亲骨肉啊,你还有人性吗?”孙阳终于受够了,狠狠地回击。
音儿哭了起来,数落说:“好,就算我开始我不能怪你,但现在难道不能怪你吗?我马上回去,回去,你配得上我吗,你撒泡尿照照尿影子。”
“你走吧,立刻,马上,我已经和你预备好了一束紫云英花。”孙阳说完拿出一束花,一束魔力紫云英花,说:“一直走不要回头,视野尽头就是遗世之门,跨过去就是你从哪儿来的地方,那个公路隧道,再往前走就是你家——方港的豪门,但是,之后极有可能是你就永远也回不来这儿了,就像《桃花源记》那个打渔人一样,你选吧。”
音儿决然地接过花,头也不回地出了菩提树树屋,踏进绿野,忽然,他的女儿小阿紫放声大哭,撕心裂肺地呐喊:“妈妈,妈妈······”
猛地,音儿折了回来,扑向孙阳,嚎叫着挠他的身体,一条条血印子在他身上恣意纵横,血珠子在渗透,在滚落,可孙阳如同变成了兵俑,一动也不动,任凭她蹂躏,不带眨眼。接下来的一幕,让孙阳做梦也没想到,他没料到,音儿突然会破涕为笑,一副顽皮孩子的性情,她摩挲着孙阳身上的血印子,潸然泪下:“呵呵,小老头啊,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还真不简单,不是我家厨子那一类的人,明天我们再去灵境古堡问问明白,那个魔镜怎么会知道这一切的,难道那黑豹不是黑豹,而是······?回去的事先搁一搁,我也觉得这紫云英世界挺童话,挺桃花源,挺刺激的。”她抱着孙阳蹦了起来。又说:“但是,我还是怕那只黑豹,因为我和它有了鲜血的契约,这,想起来就太害怕了。”
孙阳苦笑了起来,笑得音儿都一头雾水,懵了。问:“你笑什么?现在怎么好笑了?”
“大小姐,你动动脑子,你是怎么进那个灵境古堡的?是不是因为那只黑豹触动了你的好奇心,要是它阻止你,你还能进那个古堡?应该是它让你进去的吧。至于那个会说话的魔镜,说不定就是它通过镜子来传达给你的,它救过你和我们的孩子,你说它仅仅是一只母兽?”音儿愣了一下,良久点点头,说:“那,是这只黑豹通人性啊?”
孙阳摇摇头,说:“这个我真不清楚,只是我隐隐约约觉得这个世界就是,本来就是它的。”
孙阳吁了一口气,眯上双眼,梦呓似的说:“是啊,该说说回去了,既然实情已经明了,那是迟早的事儿,我们在这儿是呆不了的。音儿,别欺骗自己了,要是我们现在回到现世,你该怎么着?”
“还怎么着?回呗,你做回你的连州山里做回山民,我第一件事儿就是开了你,绝不能让你再做我的私人司机,真的不想再看见你,我嘛,做回我的豪门小姐。”
“没得商量?那我们这家,这孩子咋办?”
“我不管!”
“可我管······”孙阳的泪水涌出,头脑嗡嗡响,他紧闭双眼,黯然神伤。
忽然,他感到一个火热,温软的嘴唇印在脸颊,猛一睁眼,看到音儿正紧紧拥抱自己,泪如雨下,动情地说:“小老头儿,崩溃了?我就要你那么在乎我,把我当成你的性命。其实,即便不去那个城堡,那面魔镜不说破这一切,我也渐渐知道了实情——回归的遗世之门。”
“什么?你知道?”
“傻瓜,你不止一回了,总出去神神叨叨的,我会察觉不到,我智障不是?阿麦是一个完美的理想主义者,我已是你女人,我们共有了女儿,他还能接纳我吗?不能!再说,这是一个世外桃源,她就是我们的归宿,我们就快快乐乐的生活在这乐土里吧。”
孙阳猛地举起音儿,飞旋一圈,哽咽:“音儿,我爱你,谢谢你。”
“可有一样,我们是文明世界来的,我们的孩子不能是石器时代的娃娃。”
“这可要靠你了,你留过洋,而我初中还没毕业呢,当过几年兵,没多少料。”音儿摇摇头,说:“不,其实你好酷喔。大陆仔。”
澄碧蔚蓝的天宇下,和风习习,起伏着紫云英的花浪,象慢慢无边的团体艺术体操,这时候,他们看到了一双妖异的红色眼睛,在窗外逡巡,那是那只黑豹,这时,它伸伸懒腰,走下绿野草丘。面对此情此景,音儿郁郁地说:“那只黑豹一直在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真不知道它要干什么?”孙阳宽慰她说:“没事儿。”其实他的心里更是煎熬,他更不明白这只黑豹到底要对自己两口子做出什么。
他们一路欢歌,一路蹦跳,融入紫云英茫茫花野之中。在一轮圆月皎洁的月光中,万顷紫云英芳菲的花香沁人心脾,令人陶醉,一对男女的声音在朗诵:“床···前···明月光···”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在模仿的和着:“···床···前······”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大猩猩翠花驮着崽子,大猩猩傻根驮着却是小阿紫。音儿追出门去,大喊大叫:“傻根,又来抢我孩子玩,你太过分了。”
傻根夫妇跑得飞快,发出欢快的嚎叫。孙阳笑着拉住婉婉,说:“别那么小心眼,是她干爹干妈,让他们享受天伦之乐好啦。”
“还天伦之乐呢?孩子都成了猩猩孩子了,这还了得。”音儿有所触动,陷入沉思,说:“孙阳,这不成,这样下去,孩子都成大猩猩的闺女了,那傻根和翠花不是她干爹干妈,而是她亲爹亲妈,这紫云英世界到底合适我们呆下去吗?”
“瞅瞅,妒忌了不是?别不承认,这关紫云英世界什么事啊?”
“我是担心孩子,退化到远古去了,都成了兽孩啦。”
音儿听到了一种古怪的声音,那声音似被压在废墟下求救的声音,又像梗阻在一个幽深的隧道里,她看到······竟是妈妈,她断断续续的发出绝望的声音:“救命,救命···”她的手努力的伸向床头柜上的药瓶,可药瓶倒了,并滚向远去。妈妈的脸痛苦得扭曲了:“音儿,救救我······”
音儿想惊叫,但怎么也发不出声来,她拼命的一点一点的挣扎,直至一咕噜坐了起来,冷汗湿透了全身,原来是梦,一场乱真的梦,她推推孙阳,此时的孙阳,也在发出沉重的呓语:连州大山里,天宇一片铅灰,乌云压得很低很低,大雨滂沱,山体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猛地,山发出呼啸,腹泻似的倾塌下来,冲向一个老妇人,汹涌的泥石流一瞬间淹没了她。
“妈······”他大声呼叫,条件反射似的蹦了起来。
“孙阳,你做噩梦啦?”音儿问。
“我梦到我妈了,她被埋到泥石流里去了。”孙阳说着说着,变成哭声。
“真是同床一梦啊,我也梦到了我吗,她怎么也拿不到药,在呼唤我救命。”音儿放声大哭:“看来我妈真的有事儿,孙阳,快,我们快回去吧。”
孙阳定定神,略一迟疑,安慰道:“音儿,这不过是个梦,人们说梦是反着做的。”
“不,我觉得是他们在牵挂咱们了,母子连心哪,我们突然人间蒸发,都失联三年了,他们能不心碎?”
“不过,这一下子回去,太突然了吧,还是商量商量。”
“你还有人性没有?必须得回去。我们现在能回却不回,玩什么失踪,害苦的是一大家族,扪心自问,换个位子想想,我们也是做爹做妈的人了,良心何在?亲情呢?孝道呢?”
孙阳一时语塞,过了良久,才点点头,低语:“是啊,该穿越回去了。”
“该出世了!该出世了!千年一回的吉日吉时已到,由不得我们不出世了······”一阵刺痛耳膜的怪声响起,孙阳和音儿赶紧跑到树屋的窗户前,眼前的一幕让他们瞠目结舌,惊魂都飞出天外了,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