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二世(农家长女)
又是一场新的轮回。
阿章经过一场新的轮回,这次呱呱坠地之后,是一户贫穷农家。
时间,已经到了新时代。
男人不再留长辫子。
阿章出生,家里已经没有爷爷奶奶,一直是母亲将阿章背在背上,和挑着肥料的父亲一起去田里耕作。
父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家里不富裕,母亲也连接生下几位弟弟妹妹。
在阿章七岁的时候,经人介绍,阿章来到附近一大户人家做使唤丫头。
大户人家,家里有卖身的长工,也有不卖身的临工。
阿章不是卖身长工也不是临时工,是按月领薪水,随时可离开的长期雇佣。
阿章每天去雇主家上工,早上与住家年长的佣人一起为雇主一家准备精致早餐。
雇主用完早餐之后,阿章帮忙收拾餐后的餐具和打扫。
之后是去厨房帮忙摘菜和洗洗刷刷,力所能及地帮厨子做午饭前的准备。
雇主一家午饭之后,阿章又开始新一轮的收拾和打扫洗漱。
直到雇主一家晚饭后,阿章也完成收拾和打扫洗漱的工作,就可以回家。
阿章每日重复着这样的工作,直到十五岁。
阿章已经长大,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姑娘。
雇主家大少爷在这些年已经长大成婚,并已诞下孙少爷。
雇主家的二少爷比阿章年长一岁,已经十六岁了。二少爷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
每天,二少爷跟在阿章旁边。
阿章在洗菜的时候,二少爷找机会和阿章说话。
阿章在洗碗的时候,二少爷也找阿章说话。
反正只要阿章从早上来到雇主家,二少爷就像小尾巴一样,也像一个痞子,不管阿章理不理他,他都跟在阿章后面或站在旁边,看着阿章做事,逗阿章说话。
一起在雇主家做事的年长雇佣,都打趣说让二少爷娶了阿章回家。
二少爷听到大家起哄后更是高兴,追着阿章的脚步更加起劲,简直如影随形。
虽然这样,二少爷对阿章还是尊重的,没有其他过分动作和言语。
虽然是剪了辫子,进入国民时代。但民间婚嫁还是讲究门当户对的。
而且,阿章还是一个晚熟的姑娘,还不知情为何物。
虽然二少爷总是围着她转,但她对二少爷也只是不讨厌,并没有心动的感觉。
不知情为何物。
一天,阿章休假,在家帮忙干农活。
午饭过后,父母在门前树下纳凉,经过的村民都会扬声打个招呼,或停下脚步和阿章父亲凑在一起,拿纸卷烟,抽烟,闲聊。
有几个中年男人经过,是阿章雇主家的卖身长工。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对阿章的父亲悻悻地笑着说:“你好福气啊,生到阿章这么标志的女儿,女儿真是好手段,这么小就知道和雇主家儿子打好关系,以后嫁进大户人家,你就可以跟着沾光享福咯”。
中年男人说完,旁边几个男人一起表情痞痞地哄笑起来。
阿章的父亲听完,脸就黑了。
说:“我们家虽然穷,但也不至于卖女求荣,让女儿去干那见不得人的事”。
阿章父亲说完,把脚下凳子一把踹了,生气地进屋去了。
晚上,阿章听到父母在房间的争执声。
父亲说:“我们家虽然穷,但也不能被人肆意侮辱,阿章长大了,迟早要嫁人,为了堵住外面那些粗鄙之口,我们尽快给阿章寻婆家,为了尽快办好,也不要什么条件,只要男方身体健康四肢健全,肯干能吃苦,能养家就行”。
阿章母亲说:“就是给阿章找婆家,也不是说想找就马上找到,这么急,上哪里找去”?
阿章父亲说:“你明天就上媒婆家去,告诉媒婆,只要男方身体健康,肯干,能吃苦,能养家就行”。
到了第二天傍晚,阿章从雇主家回来,看到媒婆从自家匆匆离去。
进屋后,阿章父母对阿章说:“阿章,你已经长大,我们给你寻了一门亲事,男方身体健康,肯干,是个勤快人,能养得起你,我们已经选好日子,十几天后就是吉日,时间紧,而且两方家庭都不富裕,就请家里人吃一顿,简单办一下,小轿子过来接你过去就行了”。
阿章听完,觉得自己长大了出嫁是很正常的事,其她小姐妹早就嫁了,连孩子都生了。
所以心里也不抗拒,点头表示同意。
阿章的父亲托人去雇主家说了阿章出嫁的事,中间人直接把阿章的工钱结算了送过来给阿章的父亲,并表示祝贺。
十几天后,阿章穿上出嫁的大红衣裳,给父母至亲敬茶之后,盖上红盖头。
喜婆和媒婆一起扶着阿章出来。
男方轿子已到,男方身上穿一身玄色新衣裳,身上绑红绸,头上戴着插翎的新郎帽。
新郎进门与阿章父母说以后保证对阿章好,也保证阿章娘家也是他的家,家里有事转告他,他一定把娘家的事当自己的事一样办。
阿章父母很满意,一起送阿章出门上了轿子。
喜婆和媒婆一起,和轿子一起送嫁,一直送到新郎家。
新郎家也没几家亲戚,几桌坐满,简简单单,也算喜庆。
晚上,新郎揭开阿章的红盖头。
阿章才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新婚丈夫。
婚后,阿章才知道,新郎姓陈,是个孤儿,砍柴为生,老实,肯干,勤快。
每天,天还没亮,阿章就起来煮好早饭,丈夫起床后洗刷一下,吃过早饭。
拿起柴刀和阿章给他准备好的麻绳和两头尖用来挑柴用的实木挑担就出门了。
阿章吃过早饭,收拾好屋子。
太阳出来的时候,把丈夫昨天砍回来,自己已经劈开的柴,搬到门外一大片空地上翻晒。
之后是洗衣服,去菜园子摘菜,准备午饭。
看着差不多时间,阿章就开始烧开水放凉,等丈夫回家可以喝上。
煮午饭。
午饭煮好了。
就出去把翻晒的木柴收好,捆好。
等丈夫回来午饭之后午休,睡醒了就挑到镇上卖了,换米换油盐这些生活用品回来。
阿章把翻晒好的木柴捆好,丈夫就挑着一担新柴,粗细不一的杂木回来了。
阿章给丈夫倒水喝,把饭盛上放桌上,菜也炒好放桌上,两人就开吃了。
丈夫话少,一般吃完,就午睡。
午睡起来,就挑阿章劈好,晒好,捆好的木柴去镇上卖了换米油盐这些生活用品回来。
丈夫出门后,阿章就走到门前大片空地上,将丈夫砍回来的木头劈开,劈成不规则的一片片,摊开来晒。
第二天继续翻晒,之后捆好,等丈夫上午砍柴回来午休之后再挑去镇上卖。
一晃两年过去了,阿章生了孩子。
家里没有公公婆婆,丈夫把住在附近的寡妇邻居请来帮忙照顾阿章坐月子。
阿章也因此认识了这位寡妇邻居,寡妇年轻守寡,有一个五六岁儿子。
孤儿寡母,生活很艰难。
阿章出月子之后,寡妇就不来了。
阿章知道寡妇日子难过,虽然自家生活也不算好,但也经常领着丈夫一起给这对孤儿寡母送米送油盐送柴火。
孤儿寡母也对阿章夫妻两人表示千恩万谢。
一天,丈夫一位远房女性亲戚来访,帮另一位亲戚传递一个寿宴的口头邀请。
远房亲戚很兴奋,叽叽呱呱地说着请寿宴的亲戚家如何有钱富裕,是大户人家。
让阿章和她在那一天早点过去帮忙,寿宴之后,帮忙的人可以拿一些剩菜回家吃,说人家大户人家的剩菜都比我们平时的饭菜好吃。
阿章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但经不住远房亲戚的热情邀请,答应那天与她一起早点过去帮忙。
到了寿宴当天,天还没有亮,那位远方女性亲戚就来敲门。
阿章起来快快整理好家里的事情,跟着远方女性亲戚走亲戚去了。
路上,远房亲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直在炫耀寿宴亲戚家如何富有如何大户人家。
阿章只能一边走,一边附和她。
走着走着,阿章觉得这路很熟悉,越来越近远房亲戚说的那大户人家。
阿章远远看到以前雇主的大宅子。
远房亲戚兴奋地指着远处阿章原雇主的大宅子说:“阿章,你看,那就是我们现在要去的大户人家”。
阿章心里感觉很尴尬。
那是自己以前雇主的家。
想不到丈夫与这家竟然是亲戚。
远房亲戚兴奋地拉起阿章向那大宅子快步跑过去。
她说要早点快点过去帮忙,不然其他亲戚进去帮忙,就不用我们帮忙,我们就白跑一趟了。
阿章其实不想进去,但已经来到门前,又被远房亲戚拉扯着直接跑进去了。
阿章只能装作自己是初次登门的亲戚,远房亲戚进门就找人帮忙安排看自己和阿章能帮做点什么,希望主人家能派遣一些事情给自己和阿章做。
雇主家当年当着阿章父亲面说阿章坏话的那些个中年男人看到阿章来了。
悻悻地说:“阿章你当年出嫁也不请我们喝喜酒,我们还以为你看不起我们这些工友呢”。
阿章低头不语,熟练地摘木耳,洗菜,帮忙做事。
厨房的厨子把那几个中年男人轰出门外说:“去去去,就你们事多,几十岁老人了,嘴巴还不放干净,净干害人的事,看你们把阿章给害的”。
厨子把那些嘴碎的中年男人轰走,告诉阿章:“别理他们这些渣渣,净不干人事,他们不止把你害了,也害了二少爷”。
阿章觉得没什么,反正自己迟早是要嫁人的,早点嫁,迟点嫁,都一样。
反而厨子说把自己害了,也害了二少爷。引起阿章不解。
二少爷怎么了?
阿章心里满是疑惑,但不会问。
因为自己已婚生子。
遵守三从四德,是不能询问其他男子的事情的。
阿章在雇主家服务多年,所有事情都清楚,不需要别人派遣和安排,自个就干上了。
阿章正在有条不素地做着事。
身边一起做事的老佣人对阿章说:“你是不知道,你出嫁之后,二少爷疯了似的找你,茶饭不思,现在差不多要死了,你要不要去开解一下他”?
阿章感到很诧异,说:“我与他并无私情,他不可能这样疯狂吧,而且我们要遵守三从四德,我不能私下去见丈夫以外的男人,被人知道,就是死,也证明不了自己的清白”。
老佣人听了,觉得也是,于是噤声。
阿章去厨房帮忙途中,被迎面而来的大少爷拦着,低声与阿章说:“我们家二弟,自从你出嫁不来之后,不吃不喝,日日借酒消愁,瘦骨嶙峋,这样下去人很快就不行了,解铃还须系铃人,我想请你去开解一下他”。
阿章觉得很奇怪,自己与那二少爷私下并无来往,亦无私情,二少爷为何会对自己如此深情。
阿章对大少爷说:“大少爷,您也知道,我已婚要遵守三从四德,私下见外男,对自己和丈夫都不好,搞不好,被人知道,我就算是死,也证明不了自己的清白”。
大少爷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亲自把守花园大门,你进花园与我二弟开解一会就好,我保证不让其他人看到”。
阿章想想觉得也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自己与那二少爷总归相识一场,总不能看着他白白丢了性命。
于是点头答应。
大少爷在前,阿章在后。
大少爷守着后花园的门,阿章进去,远远看到后花园的凉亭里,穿着丝绸长衫的二少爷正半躺在那凉亭的石椅上,手上还拿着酒瓶。
阿章走近凉亭,看到醉醺醺的二少爷正半躺在凉亭里的石椅上,靠近一些,一身酒气的二少爷醉眼朦胧中看到阿章,马上兴奋地站起来,脚步浮浮,东倒西歪站不稳。
他向阿章走去,跌倒又爬起来,又跌倒。
阿章不敢去扶他,因为男女大防。
阿章说:“二少爷,您不用起来,天涯何处无芳草,您这又是何必呢”。
二少爷悲怆地说:“我爱你,今生非你不可,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阿章说:“我也不知你为何就非我不可,我已嫁作他人妇,也已是有孩子的人了。别说女人出嫁从夫,要遵守三从四德,现在的社会,就算是丈夫没了,也没有改嫁的,我们是不可能的”。
二少爷悲怆地说:“是啊,都怪我,怪我当时没有坚持与父母抗争到底,如今你嫁人了,我永远失去了你,都怪我,怪我啊,我该死啊,我该死”。
二少爷说完,眼泪涌出,悲怆到不能自己。
阿章心里也难受,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二少爷哭了
很久之后,二少爷止住了眼泪,抽泣着对阿章说:“今生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了,你能答应我来生与我在一起吗”?
阿章心里想,自己对他并无感情也无想法,但如果能以这个为条件,劝他好好活下去,也是好的。
而且来生距离现在那么遥远,那也是牛年马月的事情了。
如果他今生接纳她人为妻,来生他找的就是他今生的妻,而不会找自己了。
现在主要是劝他有活下去的勇气。
阿章觉得距离来生那么遥远,答应他也没什么,但答应他有一条附属条件,就是他今生要找一位姑娘为妻,先把今生过好,来生才与他在一起。
如果二少爷做不到今生找其他姑娘为妻,阿章答应他来生在一起的承诺就不算数。
阿章对二少爷说出自己的条件。
二少爷听完阿章的条件,喜出望外,马上答应,眼里有了前所未有的精气神。
阿章见他神色好转,就告辞要走了。
在阿章转身离去的时候,二少爷在后面对阿章说:“阿章,请您一定要记住来生我们在一起的承诺”。
阿章回头说:“也请你记住,你答应我的条件”。
之后步出后花园,看到大少爷还守在后花园的门外,也是守信用的。
大少爷看到阿章出来,问:“谈好了吗?我二弟他想开了没有”?
阿章愉快地说:“应该想开了吧”。
大少爷送阿章回到前厅,宴会正在进行得如火如荼。
宴会结束之后,远房亲戚和阿章都领到一份剩菜带回家。
寿宴回家之后,阿章很高兴,觉得救了那二少爷一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自己做好事了。
谁知,几天之后,那二少爷并没有找其他姑娘为妻,而是念念不忘与阿章的承诺:来生与阿章在一起。
二少爷死了。
消息传来,阿章惊呆了。
那二少爷没有遵守阿章的附加条件,并没有找其他姑娘为妻度过今生,而是死了。
那阿章答应来生与他在一起的事,还能算数吗?
如果算数,那阿章该头大了。
自己那只是善意的谎言,只是缓兵之计啊。
阿章心事重重。
生活就这样平淡地过着,阿章又生下两个孩子,家里有了三个孩子。
阿章更加忙碌了。每天天不亮就起来侍弄三个孩子,穿衣把尿,煮早饭,给丈夫准备出门砍柴的工具绳索和用具。
丈夫出门砍柴之后,阿章又将前一晚劈开晒过的柴拿到门前大空地上翻晒。
之后给孩子们喂饭,洗衣服,摘菜,为午饭做准备。
日复一日,日子就这样忙碌而紧张地过着。
一日,娘家托人来说,让阿章和姑爷回一趟娘家,说是阿章的父亲病了。
阿章把孩子们托付给寡妇邻居照顾,就和丈夫匆匆赶回了娘家。
进了娘家门,弟妹们都在,屋里比较暗,阿章和丈夫进屋看到父亲病的很严重,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母亲在父亲身边紧张地等着阿章他们回来给拿主意。
阿章看着自己父亲病的很严重,心里也很焦急。
阿章看向自己丈夫,丈夫看了父亲一会,说应该有救,他去找郎中来治。
阿章母亲看向阿章说:“家里没钱了,郎中来了,也没诊金和药费”。
阿章看向丈夫,丈夫安慰阿章母亲说:“岳母不用太担心,岳父治病的钱我来出,我虽然砍柴挣钱不多,但阿章和我都是勤俭的人,我手上还是有余钱的,你们把阿章嫁给我的时候,我就说过,你们是阿章的父母也是我的父母,你们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会不管的”。
阿章母亲很感激地看着自家女婿,阿章也向丈夫投去感激的目光。
丈夫却觉得自己是应该的。
让大家不要放在心上。
阿章觉得自己丈夫是个有担当的大丈夫。
阿章与丈夫连夜赶回家,到寡妇家接回孩子们。
整理一下就睡了。
第二天天刚亮,阿章丈夫就出门进山里找他熟悉的郎中去了。
阿章的父亲经过郎中诊治,身体慢慢有了起色。
阿章和丈夫回去探望的时候,阿章父亲拉着女婿的手,感动到说不出话来。
阿章母亲说:“女婿是个有担当的人,阿章嫁给女婿,也是阿章和自家的福气”。
阿章丈夫很不好意思,腼腆地,不知道该说什么。阿章听到母亲的话,心里很高兴。
一个多月后,阿章的父亲康复,专门请阿章和女婿回家,母亲煮了菜,一家人围坐一起,吃了个团圆饭。
生活就是这样,多数都是平淡,如细水长流。
阿章与丈夫和孩子们一起,就这样平平淡淡,度过了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