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曾听过一个关于蛛丝的故事,生前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本来一直该在地狱受苦,可他曾经在要踩到一只蜘蛛时突生恻隐之心移开脚步使其存活……因为这点善业,佛祖便许了小蜘蛛以蛛丝救他脱离苦海……
他曾经一时觉得奇怪,既然已经十恶不赦,为何还会对区区一只蜘蛛善心……可是越长大,才越看得清楚……人就是这么奇怪……
难怪她会对那人念念不忘……单纯的善很容易,极恶下的善却十分艰难,那人明明为她做到如此,却并不愿她做他的蛛丝……
而话到这里,故事里的蛛丝到底是谁,也就很清楚了——正是那个由她负责追杀并最后完美死在她手里的魔兽吠炎……难怪红翼会意外耽搁那么长时间,难怪她自此之后再不提甚至也不许他人提吠炎,难怪她明明念念不忘却又不得不若无其事……
可惜,目前为止,猜得出故事真正主角的只有一个不知所踪的陆嘉弥,自身都难保了更遑论帮她心理疏导。
是的,如果此时此刻在这儿的是陆嘉弥,恐怕还真能理解红翼几分——之前在逆行六界时,她也是被少辛关在太辛山关了许久,直到月老出手才总算能脱身,虽然现在的她已经在少辛的术法忘了他的名字容貌甚至做过的事,可是每每想起那个影影绰绰的名字,心情还是会非常复杂。
即使清楚少辛对她从头到尾只有利用,有事时就温情脉脉骗一骗她好从她身上图利,没事时就干净利落坑她身边一片都随之受罪……可是,凭着那最艰难时候给她的温暖,她还是没有办法下狠心彻彻底底去恨这个人。
那个时候的陆嘉弥,已经在梦境乱流里挣扎了太久,对夏珊柠他们只敢有愧疚,对展言更是不敢有希望,整日都在乱流里浑浑噩噩,赶到罗刹地融入那一节时,甚至还有隐约的释然觉得终于要解脱了……可想而知,少辛那时的传音对于已经绝望的陆嘉弥会是多么重要的光明……若不是当时已经有了展言,陆嘉弥的选择恐怕也只会跟红翼一样……
同样的剧情换到并无心属的红翼身上,也就难怪她明知是毒人鸩也甘之如饴了。
显然陆沉舟也是性情中人,清楚这种黑白对比下的温柔更为可贵,早在红翼开口解释时便已经不太执迷的心彻底一定,总算于忧色间撑出勉强平静的安慰来——到底也是自己用过心的人,就算他能放弃,也无法坐视红翼继续沉浸悲哀,狠狠一咬牙,还是伸手环住了红翼的双肩。
其实很清浅的动作乍起乍逝,却迫得恍惚的红翼猛然一震,指尖竟是一颤,无力自眉心滑了下来。
“红翼。”咬牙重复一遍,虽果断放了手,随之而来的眼神却比方才的拥抱锁得深了好几分,一字一句也是磨碎什么的用力,“这样也挺好。”
红翼也僵硬地看回去,似乎完全不理解他此时的淡定,我不清楚为什么他会对喜欢上一个罪人的自己也不置可否:“我不明白。”
“喜欢谁本来就只是自己的事。”深吸一口气,陆沉舟缓缓将手放回了她的发顶,渺渺一道叹息放得也是意味深长,“你又不会因为喜欢他也跟着他杀人放火无恶不作,那你怕什么?”
将刹那攥得血色淋漓的拳藏回广袖,红翼话音难得也有了一瞬动摇:“可是我不是不该喜欢他吗?”
显然这个疑问已经在她心底埋了很久,难得有机会,便想也不想地喷薄而出,甚至完全忽略了对面为她排忧解难的其实只是连真实故事都没完全清楚的凡人。
“我根本不该喜欢他的……我知道他是那样的人,救我根本也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而且就是我自己处决的他……如果我喜欢他,为什么还能那么毫不犹豫地杀他?”
分明也有了痛意,陆沉舟却还是温温柔柔地拽出红翼血色蜿蜒的手环入掌心,声音放得极柔:“喜欢一个人向来就是没有道理的。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他,我们旁观者又能怎么说呢?”
“可是……我杀了他……”红翼任他握着,眸中也是涟漪微动,“如果是真的喜欢……我不是应该努力保护他吗?为什么还要杀他呢?”
“因为你还是你。”信手扯了衣角替她包扎,陆沉舟这才轻轻笑了出来,“你再怎么喜欢他,也没有因此丢了自己。”
红翼则是以默然昭告了明显的不解。
替她缠好又一圈,陆沉舟的眸色也幽幽落到了远处,话音也不自觉带了些许怅然:“带着你自己的喜欢,就是你明明喜欢他,还是会有你自己的原则立场,而不至于为爱冲昏了头脑,从此为他不顾一切。这样看,你不是很幸运吗?”
“他用这样的手段逼你,不就是为了让你还是自己吗?你如他所愿地做了自己,在感情之外做好了自己的本质,而且还能记得该有的感情,这样,不是挺好吗?”
话至此处,望舒眸中已是渐次浮出了悲悯:“你是真的很幸运……不论他爱不爱你,都至少给了你最好的结局……”
而此时的红翼,也好像终于想通了什么,眉目间纷繁颜色混沌又分离,似是恍然,似是无奈,似是忧然,似是不能认同,似是若有所悟……云开雾散之后,才终于有了近乎涩然的悲欣交集:“是啊……很幸运了……”
然后,红翼的故事,就这么无理取闹地断了……看得屏息凝神许久坐等后续神转折的将离颇有些无语凝噎——这从头到尾的区别待遇……红翼你真不是boss亲生的?
可惜时间紧迫,无论那幕后boss是个愤世嫉俗的fff团卫士还是懒得在无用棋子身上浪费时间的极端时间主义者,将离都来不及深究了,红翼毕竟只是特例,余下几人情况仍然危急,还是尽快确认的好。目前看来格休心无杂念又身无长物,暂时搁置一下应该也没啥问题,倒是镇日里醉心毒蛊的云拂很容易被抓住弱点,还是先看看她的好。
至于看了的结果嘛……
有将离那永不褪色的flag光环在,云拂的故事几乎是不用想就知道不会太好了——前情提要就是云拂因为那出挑于世的冷淡得到了老皇帝的不懈倒追,中间剧情自然也是顺势而下的惨淡,对着慕桐沧都是满满嫌弃的云拂怎么可能看得上胡子一把还后宫满天下的老皇帝,也就是他好歹也是个皇帝,再微薄也承着些许天命的,打打不得杀杀不得,云拂才没有一包药直接送他上西天。
不过除了上西天以外所有不致命又能折腾人的手段都被她拿来给老皇帝试过一遍了……
可惜药物再有用也扛不住一个一心觉得她和其他妖艳贱货不同所以被怎么折腾都不离不弃想扑倒她的皇帝,最重要的是云拂的好多药都是珍贵无比的独一份(真.无懈可击.的理由),实在不能全浪费在一个猥琐老皇帝手里,所以她只扛了几天,试遍了所有自己还不清楚药效的药之后,就果断做了个假死的套出宫了。
是不是听起来就很惊心动魄荡气回肠?听一听就可以遥想那位奇女子的风姿然后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很可惜,答案是没有。
因为就在伟大的云拂同学用算得完美无缺的设计把自己挖出来时,她邂逅了这个小破国里唯一能威胁到他的大神——天知道为了什么理由委屈在这里的大拿国师……
想当然地,被这件事暴露了自己修士身份的云拂就被迫从服务皇妃宫斗转成了服务国师殿斗——国师也是修仙一途的修士,轻易不能伤人,云拂虽然折腾得皇帝半死不活,但好歹还带了个活字,没办法按弑君来算,而且他俩的能力也就勉强战个齐平,彼此奈何不了彼此的两人便只能暂且收了对对方的嫌弃,勉强安生在没多少人查的国师府,等他们谁能奈何了对方后再做打算……
虽然在云拂看来,你们皇帝都成这样了,还挣扎个什么劲,挑一个靠谱点的臣子造了反算了,说不定还能新人新气象,拯救这个小破国重起光芒呢?
虽然这个伟大的想法还是在和国师打了三天三夜后背彻底转成了对国师本人的仇恨值然后顺理成章地逼她完全忘了还有老皇帝这茬事……
总之,云拂虽然没有怂恿造反成功,但也因为此事成功得了国师全面关注,原本还想着用她的能力帮一帮皇帝的国师这回彻底放弃了云拂的助力,几个结界一下就索性放任云拂在国师府内上天入地风生水起了——左右都要被祸害,牺牲一个宅子自然比牺牲一个王国划算得多了。
所以,云拂就在所有同在元时空的同胞都经历着不同程度的水深火热时,在国师府过得逍遥得将离都牙痒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