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挪到了路边,陆嘉弥对着那空旷的马路深吸了一口气,牙一咬眼一闭开始念念有词——按历史经验,梦与梦之间最短间隔也得一两个小时,不可能才休息十分钟就催你继续上场,所以自己起码在未来一小时内是安全的,而这一小时,已经足够我好好活到学校了——想想坚强的广场舞女团,想想冷笑的师太,想想夏珊柠的818,再想想对面白衬衫的自行车少年,只要过去就能看到脸了,说不定是男神脸呢,动力啊你听到了没!
等等——自行车少年?!
那个瞬间,本该拔腿就跑却因为长久的阴影动弹不得的陆嘉弥脑中诗意地浮现了无数王家卫式台词:十年又三月又十二天前,我曾经在这样一辆单车上因为猝睡症发作摔了下来,十年又三月又十二天之后的我仍然维持着看见自行车就反射性恐惧的症状,虽然半分又十秒后,那辆自行车将撞上我,可我知道,那个他,没有办法根治我对自行车的恐惧,无论是半分又十秒,还是十年又三月……
所以……
救命啊!!
好在单车少年还是个正常人,虽然无语了好一会儿陆嘉弥的杵着不动,还是当机立断刹了车,把一场血案扭转成了普通的碰撞——虽然在他一气呵成的动作之下,陆嘉弥还是毫不犹豫地倒地不起了……
与此同时,那个覆雪修竹般气度清冷的少年也下了车,神情严肃地打量起了横尸的陆嘉弥,宛然从水墨山水中走出的眉目微微一挑,每一抹线条都是点墨难以绘就的风流,硬生生衬得他身上那陆嘉弥同款的破麻袋校服也熠熠生辉忌惮……
然后……
“碰瓷?”
……
前夜暂停的梦境再次读档,迎着陆嘉弥的满怀欢喜,少年果不负重望地运行起了聊斋男主CPU,轻车熟路地拨开女鬼的骨手,附上又一声无奈长叹。
“你够了没?今天又是哪个版本?”
嗯?陆嘉弥有些懵,少年你画风不对啊?难道不该是你一脸娇羞地说,你你你,你是何人?小生无意入住宝地,还请姑娘包容则个?
莫非聊斋副本也要更新?现在不流行宁采臣流行燕赤霞,所以男主也顺应时代地升级了?
陆嘉弥立时目光灼灼盯了过去,别说,这个燕赤霞还真是高配版,颇是养眼哪——所以快进入剧情开始攻略啊啊啊!
奈何,山寨剧本不靠谱,那本该见人杀人见佛杀佛的阿飘一怔,居然一脸郁闷地对起了手指:“我是昨天才看的小说!美丽的女鬼爱上俊秀的书生,在牡丹亭互许终生,啊,鸳鸯并蒂,花好月圆,多么浪漫……”
陆嘉弥:“……这是聊斋女主也拿错剧本了?”
路人甲陆嘉弥忧愁得无言以对,真女主阿飘却拿着跑偏的剧本尽职尽责。
“呸呸呸,跑题了!我是说……我!女鬼!杜丽梅!怕不怕?”说着,豪迈地提了广袖擦掉糊到眼睛的血,顶着陆嘉弥不忍直视的目光提着裙子美滋滋地转了一圈,这才一脸期待地看向了少年:“看,我扮得像不像?像不像?”
默默看着阿飘转了几圈的陆嘉弥一脸沧桑。
显然这升级了的男主角也增添了智商属性,所以难得三观都坚定不移的少年只看了一眼就痛苦地移开了目光,一句吐槽被满腔无力拖累得全是叹气:“拜托,牡丹亭是爱情故事不是鬼故事好吧!而且女主叫杜丽娘,男主叫柳梦梅,你不要提前扯出他们的孩子还把种族改掉好吗?”
阿飘满不在乎地豪迈挥手,险些把白骨手腕甩飞出去:“怕什么啊?性别没错就好了!”
陆嘉弥:“我错了,我不该说我想看鬼片后续的……这扑面而来春风吹又生的尴尬癌哟……”
似乎也懒得和一只阿飘吐槽智商怎么充值的问题,少年索性选择了开撕副本加载:“你有完没完啊!都三个月了,你成天锲而不舍地跑来吓我,还每天一个造型一个梗八百年不变是到底要闹哪样啊!我要是你夫君分分钟休了你好吗?”
阿飘闻言立马暴走,白骨手指险些戳进少年眼睛,配合着愤怒之下的话语吱吱嘎嘎得很有韵律:“你妹的没变!你妹的一个造型!我这明明每天更新,绝无雷同好不好?昨天是白娘子,前天是聂小倩,大前天是黑山老妖,大大前天是贞子!”
少年绝望地扶了额,放弃再和她争论白娘子不是鬼这一岔事了……陆嘉弥看着少年满腔怨气憋得咬牙切齿而又无能为力的姿态,突然觉得卡在心口的郁气幽幽舒了出去。
这种又尬又爽的谜之带感……
阿飘同志冷哼一声,那本想高贵冷艳却拗得只能萌萌哒的脸看得少年和陆嘉弥都是一抽:“这可是吾家,吾本在此逍遥长眠,你这诡异之辈闯入吾家,打扰吾辈,还不思悔改,吾当然要捍卫主权赶走你!”
陆嘉弥脸一抖,这种又雷又爽又期待的感觉……我是中毒了吗?为啥突然想看后续了呢?难不成真是雷雷更健康?
“同学?”
等等,我不是观众吗?为啥也要串场?群众演员不够了?
“同学……”
能不能好了还!说了本姑娘档期很满不想参加最强卖萌王……
“同学,你醒了吧。”
清冷一道声音斜刺里强势插入,将方才的“聂小倩”“燕赤霞”都搅成了一片混沌,唯有那点声音于梦境的断壁残垣里袅袅不绝。
陆嘉弥那一腔怨气卡在甫一睁眼,而后便悠悠然随大江东去,换做一副标准配置的花痴表情……
但,出口的话,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哇!冰山帝王攻!”
展言:“……”
一瞬,万籁俱寂。十秒之后,陆嘉弥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偷偷溜了一眼白衬衫少年状似波澜不惊实则一言难尽的眸光,陆嘉弥只有寄希望于他不爱度娘没听说过这些专业术语,而后,才拼死撑住严肃皮囊一本正经地胡诌起来:“哈哈,其实这是我老家方言啦!冰山,纯洁美好,形容光明,帝王,霸气侧漏,形容伟大……至于攻,就是个语气助词嘛!这就是形容重见光明的欣喜嘛,你听懂了攻?”
陆嘉弥眼睁睁看着白衬衫的眼神从淡然到起了波澜,然后波澜壮阔地转折成了无语:“我记得,我没撞你的脑袋。”
陆嘉弥一懵,只怔怔回了个啊。
“所以。”白衬衫悠然抬了头,将清冷一眼丢给她,“别指望能碰瓷成功。”
陆嘉弥将音调升了一阶:“啊?”
白衬衫已是容色微冷,寥寥数字放得微厉:“我不会负责的。”
陆嘉弥将音调再升两阶并拐了个弯:“啊??负责?”
话说我们不是在讨论碰瓷吗?为啥又转到始乱终弃上了啊!
等等,碰瓷……
emmmmm……又一段面面相觑的沉默里,陆嘉弥终于艰难地捋清了叙事线,于怔忪间总结出一个惊悚事实——她在美人面前猝睡发作,美人拿她当碰瓷了!
想通这一折的陆嘉弥恨不能以头抢地痛呼了……这辈子遇到一个美人容易吗我?好不容易来一个结果见面就碰瓷……这还怎么期待后续情节啊?他把自己扭送进警察局吗?
不过我街头猝睡这么多次,警察们早熟了……应该不至于被真抓起来吧……
“同学?同学?”喊了几声陆嘉弥仍是魂飞天外,白衬衫也确定了这姑娘不是被撞傻了只是出厂设置如此,便也不再担心,拎了书包就准备走人了,“既然你没事了,我先走了……”
一个了字尚未说完,陆嘉弥飘荡天外的魂魄一秒归位——难得在这学校能遇到一个如此高质量的美人,绝对不能就此放过,反正就算说了我有猝睡症她也只会当我是蛇精病,还不如……
恍然一瞬被打通任督二脉,陆嘉弥几乎以豹子扑兔的速度一把拽住了白衬衫,并赶在白衬衫转头之前,迅速将饿虎扑食的表情调整为泫然欲泣:“少侠别走!”
白衬衫:“?”
一秒后。
白衬衫:“!”
陆嘉弥努力动用面部每一块肌肉,将表情折腾得更加凄凄惨惨戚戚:“少侠冷静!”
“我很冷静。”白衬衫低眉看她绝绝,声绝越发清冷,“你再扯一会儿就不一定了。”
陆嘉弥迅速放手,将自己一秒折为正襟危坐,神色颇是肃然:“其实我只是在做个测试,看看有人昏倒在路边,有没有人扶她。”
白衬衫好整以暇抱臂而立,闻言只是微一颦眉:“那你们不应该选个老人吗?”
陆嘉弥绞尽脑汁撑出一个解释:“因为……因为……我们也怕用老人,会倾家荡产……”
白衬衫一挑眉:“那你们何必做测试呢?自己都不信。”
陆嘉弥泪流满面地挣扎半天,才憋出弱弱一句:“所以我们才来试验下有没有比我们纯良的新世纪好人……”
白衬衫看了无语凝噎的陆嘉弥,唇畔隐约一痕笑意流过,很快又折回一如既往的清冷:“是吗?”
顶着陆嘉弥盈盈泪光弱弱点头,美人一语戳了心:“那你继续研究吧,我就不奉陪了。”
陆嘉弥的哭声刹那一卡:“你还真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