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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正良辰 迟栖烟. 3383 2024-07-07 09:20

  “我死于百年前。”初初开口,便是如此惊心的话题,其余几人不觉一怔,鬼女自己倒是淡然,似乎该有的喜怒哀乐都随了时日变迁消磨了干净,只觉疲然一片叹息。

  “我没有别的亲人,一直跟哥哥相依为命。父亲母亲虽有家业,然而过世之时我们都太小,撑不得家业,只是教亲戚们瓜分了个干净。我们当时不过无知孩童,全然不知追索,索回来也不懂经营,只能作罢,而后彻底清贫下来,不得已在亲戚们家辗转,东家住几天,西家住几天,住到最后,人人都视我们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等到哥哥成年,便忙不迭赶了我们出来。”鬼女一痕轻笑落得讽然又冷然,分明仍是愤愤的,可是提及哥哥,却又毫无心机地柔软了下来,“哥哥待我极好,极好。从小时候父母去世,我每天哭着闹着要娘亲,就是哥哥抱着我哄我逗我,给我唱摇篮曲,说娘亲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很快会回来,他一定会好好照顾我。”

  话及此处,鬼女容色已是彻底柔软下来,似乎带了隐约伶仃的幸福,梦呓般呢喃:“后来,我们被赶出来,无衣无食流落街头,我才十岁,一点也不懂事,又哭闹着让哥哥回家。”

  “哪能回去呢?我们是被丢下被厌弃的。”鬼女眉目乍然艰涩,唇畔笑意亦是撑不住般寸寸破碎,“哥哥将做苦力得来的所有钱给了那个亲戚,苦苦哀求她收留我,仅仅是我就好。谁知道那人收了钱,却把哥哥赶了出去,骂他丧门星,骂他克父克母,问他怎么还活得下去。”

  几人着实料不到这鬼女隐藏了如此凄惨的身世,有心同情却总因了她的身份隔了一层不好痛快抒发,一时各自怔松起来,倒是鬼女自己话音落得淡然,仿佛这些隔世经年的痛意也随流水逝去,如今唯独浓墨重彩的,只有她的哥哥。因而鬼女只是凝了眉,继续说了下去。

  “哥哥的话没有感动那个人,却感动了别的路人。我们的养父就是那时候见了哥哥,觉得他是个至纯至真的好孩子,恰值养父发妻不幸过世,一尸两命,他便收下我们二人,当做亲生孩子抚养。”

  “养父是个颇有学问的读书人,我和哥哥读书识字都是他教的,连带着许多道理也是他教给我们。”提及养父,鬼女神色也是猝然柔软起来,显然这位养父在她心底也是极为重要的存在,“养父带了我们也不过几年,就因为重病过世,却还记得过世前送我们去上海投奔他的亲戚。这样,我们才到了上海。”

  “到了上海,我们才知道,养父的那位亲戚早因了避祸不知踪影,我们为了找他又差不多用光了盘缠,最后,只能勉强留在上海。”鬼女神色仍是陷入梦境的温柔,那般全无心计的欢喜,不知为何,看去总有些辛酸,“那时候,我们用最后的钱租了个小破房子,哥哥在外以零碎活计为生,我留在家里,零星做些绣工卖些花儿度日。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虽是清苦,却也自在。”

  父母双亡,家业破败,辗转流亡,定居上海……兄妹相依为命……

  总觉……有些熟悉……

  听到这一段,展言心头异样感觉更深,属于宋恕的记忆也开始渐次蠢蠢欲动,似乎一字一句都在与鬼女的描述遥相呼应,那般诡密的感觉,迫得他不得不开口询问:“你哥哥,叫做什么名字?”

  鬼女尚且沉浸于久远前的记忆,未曾费心思量展言奇异的询问,只是顺了他的开口也乖巧答了下去:“哥哥叫宋恕,我叫宋绘纱,这是父亲母亲唯一给我们留下的……”

  她后续还说了什么展言已是听不清,他已觉脑中轰然一声,炸开了许多本该属于百年前宋恕的片段……少年带了妹妹流转不同家庭,少年温柔劝慰妹妹,少年和妹妹被一个清秀男子带走,少年带了妹妹在上海艰难谋生……一桩桩一件件,迫得本该只是旁观的展言也不自觉染上入骨痛意……

  宋恕……竟是宋恕……

  这宋恕到底是什么人……竟能如此牵连……一个妹妹成了百年鬼女,自己的记忆也附身他人左右他人心绪……

  按理说,到了此时,他便该怀疑怀疑这宋恕是否自己的一任前世,毕竟那些记忆并不似空穴来风,那般隐约熟悉的感觉也是颇为深刻……似乎,前世之说,是最为合理的解释了……

  可是,他不愿相信。

  冥冥中,他总是觉得事实并非如此,应该还有什么隐秘,埋藏着未让他们得知……

  展言突兀的沉默自然引起了其他人注意,看他神色肃然仿佛在沉思什么,可是那般茫然眼神又全然不像理智,余下几人面面相觑一瞬,还是由离他最近的陆嘉弥开了口:“你怎么了?”

  展言本就只是恍惚,如今被她一语惊醒,便也迅速收拾了心情端回寻常淡然之色,回了一句“无事”又恢复了淡漠。

  虽说仍有好奇,不过展言凛然态度明显是不愿多说,他们也不好强求,便将重点又折回鬼女,哦,宋绘纱。

  宋绘纱也知道他们几个仍然不信任自己,便也无心多管他们闲事,看他们转回话题,便顺着方才话头又接了下去:“之后一段时间,我们都是这样度过的,直到哥哥遇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柳千牵连着陆嘉弥都是悚然一惊,直觉那人恐怕是关键,一时也顾不得矜于身份,连忙催促出声。

  谁知鬼女却是自此摇头,神色也是三分懊恼:“我只记得那个人是个卖花的姑娘,哥哥一直从她手里买杏花送给我……直到有一次那个姑娘不见了……”

  “不见了?她是什么人?”此次讶异的是展言,按了宋恕的记忆来看,可是没有这么个卖花姑娘存在的,一直只有一个宋绘纱,莫非是谁记错了?

  谁知宋绘纱再开口才是惊人,她竟是直接摇头,出语怅然:“我只记得到这里……之后的事,我便记不得了,唯一知道的,便是我再睁眼就成了鬼。”

  “这倒是奇怪了……”循了众人的讶异,柳千牵也斟酌着开了口,“确实存在有鬼物忘记前尘的例子,不过多半是因为死得太惨或是恨得太深主动忘记,后者多半会成厉鬼,可以排除,若是前者……那宋绘纱是怎么死的?”

  陆嘉弥本要顺了柳千牵疑问开口质疑,谁知却被展言微是一拦,宋绘纱出语后他便去查看了宋恕记忆,可是细致看了几遍后都没找到有关宋绘纱死亡的信息,当下不觉猜测是那夜狐妖动了手脚,下意识拦了陆嘉弥轻易开口,打算接着宋绘纱之口对一对当年之事。

  陆嘉弥不知他心思,猜测他拦下自己应该是怕自己随意出口搅乱宋绘纱叙述,想想他的担忧也是正确,万一逼得太狠让宋绘纱生出忌惮不肯如实相告可就麻烦了,当下也不再开口,只等了宋绘纱继续说。谁知宋绘纱这次出声,却是令柳千牵都结实一怔。

  “我不惧阳光,却无论如何也出不去那个宅子,更不提转世轮回。从前,我还一直能安慰自己,这是老天要我在这里好好守着,好等着哥哥回来。”宋绘纱眸中皆是沉然涩意,甚至隐约有了几分水色,几乎是撑了全部力气,才能接着开口,“这许多年下来,作为人时候的记忆一点点开始褪却……而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是把记得的一切牢牢抓住……我不想就那样丢掉一切,慢慢腐烂在泥土里……我想,至少要记得我是谁……等哥哥真来了……我还能告诉他……我是谁……”

  此言一出,柳千牵便是了然,出口之音不觉带了几分叹息:“难怪神司地府均是装聋作哑……果然是枉死之人啊……”

  且不论宋绘纱到底是怎么死的,单只看她不惧阳光,百年修行却离不得这宅子,大致便能确定她恐怕是不及死期便被强行引魂魄离体锁于此处,算是一半生魂,这才不惧阳光,又因为一半死魂,才身具阴气……

  陆嘉弥本就因了梦境对六界知之甚详,如今得了柳千牵指点,更是俨然百晓生模样,宋绘纱方住了口她便猜出宋绘纱如今身份,如今转过几重心思仍是忍不住开口询问:“她确实是枉死之人……那岂不是……”

  柳千牵也在纠结,翻来覆去思量许久也找不到合理处置方式,也只得不痛不痒还以一个“暂且观察容后再议”,让陆嘉弥神秘兮兮借一个“深入探查再说”打发过去,便顾自又沉思起来。

  按理说神司镇守人间理应知晓此事,看他们久久不动作显然也是知道宋绘纱是枉死之人,是可以送入轮回甚至复生的,那为什么他们会毫无作为呢?难道这锁魂之人还有什么隐秘教神司也有所忌惮吗?

  此时的柳千牵尚且不知,她这番心思确然说对一半,神司不曾理会宋绘纱,不仅仅因为锁魂宋绘纱之人身份特殊不得妄动……更是因为,神司这百年来,也已经分身乏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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