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上的疼感大部分消失了,唯独她的头有明显地钝痛,窦秋雨仿佛要从这种折磨中勾描出脑仁的轮廓。耳朵失去了过往的灵敏,恍惚以为有人在她耳道里分别塞进了一个装满水的软球,外界的声音传进她的耳中只能听到嗡嗡呼呼或者咕咚咕咚的响动。
不知过去了多久,水面终于平静了,她能听见房间里有轻轻的脚步声,窦秋雨缓慢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眼神还没有聚焦。
余清漪坐在床头问:“秋雨,你醒了是吗?”
窦秋雨脑袋有些发蒙,低如蚊蝇地“嗯”了一声。
她稍稍活动了一下她的两只手,已经十分灵活自然好得差不多了,不过似乎贴着一层薄薄的物体,大概是医疗胶布这类的东西,指尖互相摩擦的时候能察觉到它的存在。
肖蓝杉提了一壶刚刚烧开的热水和一桶矿泉水过来。
“要不要喝点温水润润喉?”
窦秋雨摇了摇头,她的头尚有少许晕眩感,致使她略微反胃,眼下对任何下肚的东西都敬谢不敏。
窦秋雨问:“你们见到救了我的那个人了吗?”
肖蓝杉:“当然见到了,还是我带着医疗队从越老板那里把你接回来的。”
“那个人……竟然是越忆?”
窦秋雨一下子想坐直,起得虽然不怎么快但是依她目前这个身体条件仍旧是太猛了,窦秋雨眼前一黑,撑着床铺的手就失了力道,整个人歪倒了过去。
余清漪吓了一跳,赶忙扶住了窦秋雨,把她按回床上不允许她起来。
肖蓝杉立即劝慰窦秋雨说:“你好好休息,这个时间挺晚的,你睡到明天恢复精神了再聊之前发生的事。”
窦秋雨拗不过自己的身体和肖蓝杉余清漪两人,莫可奈何地看着他们把电灯按灭,余清漪留下陪床,肖蓝杉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疲惫重又涌上心头,窦秋雨的眼皮逐渐沉重,在她被睡意淹没之际,朦朦胧胧间有一个念头挥之不去。
怎么会是他。
不知名的鸟儿在窗外挨在一起叽叽喳喳地窃窃私语,它们在枝头雀跃,偶尔有几只蓦地张开翅膀扑腾几下,随即翱翔于蓝天之上。晨光熹微,拂过这些鲜活的生灵,跳进窗户来到医疗中心病房里,亲切地拥抱着床上苏醒不久的病人。
窦秋雨靠在床头上,向跑来跑去帮她倒水的余清漪道了声谢,接过温度适当恰好入口的开水浅酌了一口。经过一晚上充沛的睡眠的修养,她的精神状态算是不错,显应宫的医疗水平属实卓越,她觉得自己大约明天便可以继续在模拟战斗场里打打跳跳了。
病房门被敲了敲,窦秋雨和余清漪一起转头望过去,是西装革履却掩盖不住散漫倜傥气质的傅玑衡大驾光临。
他收回叩在门上的手插进兜里,把另一只手提着的一袋苹果交给余清漪。
“小锦鲤削两个苹果给我和这姑娘。”
余清漪不太乐意地嘟了嘟嘴,但没有拒绝:“……好哦。”
她从袋子里掏出了三个苹果拿去卫生间清洗完,出门去找削皮刀了。
傅玑衡走过来坐到窦秋雨的病床附近问:“窦秋雨你还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窦秋雨说:“多谢前辈关心,我感觉好得差不多了。”
“如果有什么需要就告诉医疗中心这的人。”
傅玑衡换了一个姿势坐直了,表情严肃地问:“你能给我说说昨天中午具体的情况是什么吗?”
窦秋雨组织了一番语言说:“昨天中午我在距离宿命酒吧不远的巷子,碰到了一个斗篷妖怪的主动袭击。这个斗篷妖怪估计是那晚闯入显应宫的两个人之一,他和我说‘显应宫的人类,你知道的太多了’。前辈,当时我是毫无征兆地遭遇他的,而他却是这个反应,所以我怀疑他的藏匿处就在宿命酒吧周边。”
傅玑衡右手松松地握拳压在大腿上,点了点头表达对窦秋雨思路的认可。
窦秋雨话题陡转问:“前辈,蓝杉说救了我的人是越老板,确实是这样吗?”
傅玑衡同意:“是的。”
“袭击的那天晚上有件事原先我没有放在心上,但如今我想有必要提一提。谢前辈追着两个贼子离去之后,我在这条街的尽头世界隔膜的前方见到过越老板,他站了一会儿回了石头记。”
傅玑衡蹙眉问:“你见过他?”越忆出现在那他不奇怪,可小锦鲤又说不曾看见他,排除掉余清漪说谎的选项,越忆恐怕是特意避着人行动的。
“是的。”
“并且这一回我被斗篷妖怪追着逃到酒吧二楼的平台上九死一生,最后是一个跟斗篷妖怪穿着极为类似的人救了我,同样有斗篷有面具还有黑雾,听他们的对话我推测是相互认识的,斗篷妖怪为后出来的人朝他动手显露出很不高兴的态度。”
“前辈。”窦秋雨说出了她的猜想,“越老板会不会是谢前辈说的‘第三个人’?”
傅玑衡果断否定:“他是不是救了你还与斗篷妖怪认识的那人不好说,但他绝无可能是‘第三个人’。”
窦秋雨愣了愣:“为什么?”
“因为‘第三个人’将你谢前辈打成重伤,而越忆不会做这种事,所以不是他。”
恰好这时余清漪回来了,拿着三个削好的苹果走过来一人分了一个,接上了她听了个尾巴的话题:“事实上我们老板和显应宫的合作要比秋雨你想象中的更密切一些,只要老板不想破坏两方之间的关系,就不会打伤谢微尘。”
“不晓得有没有人和你提过我们老板是‘无诸守护者’,这不是一句夸赞的虚话,而是我们老板如今是真正意义上地在保护无诸,对无诸可能有大损害的事他不会去做。”
“和显应宫合作破裂可能对无诸有大损害?”窦秋雨抓住了重点。
这个说法倒似是无诸妖郡更贴着人间和显应宫一点。
余清漪眨巴眨巴眼睛,竖起右手食指抵在唇上:“大人的话题,小孩子不要多问哦。”
平素乖巧惹人怜爱的少女外貌的余清漪居然称呼她为小孩子,再次亲自盖章自己比她年龄不知大了多少,窦秋雨感到搞笑的同时,也意识到她话里的正经。
窦秋雨尽管不能打消所有的疑虑,还是认错了。
“是我想太多了,我觉得有点巧合才得出这个结论。”
不,不一定是想多,结论是错误的但过程有甚多可推敲的余地。傅玑衡沉思了一阵,问:“窦秋雨,斗篷妖怪和救你那人的谈话内容能不能详细说说?”
窦秋雨回忆了一下说:“斗篷妖怪质问的大致意思是竟然为了救这个人类真的要伤他,‘你忘了你承诺过我们什么?’,救我的人一直都没有说话。”
余清漪啃着苹果边咀嚼边点评说:“这人不像是我老板。”
“不过可以证实,‘第三个人’与两个贼子彼此熟知并存在‘承诺’,不是机缘凑巧下的襄助。”
傅玑衡神色凝重,右手的拳头稍微收紧了些许,拇指在食指上画圈摩挲,陷入慎重的思索。
告别窦秋雨以后,傅玑衡和余清漪一同去了石头记。
余清漪一把抱住朝她喵喵叫格外想念她的奥西猫,坐在柜台里面亲热地挨挨蹭蹭。
环视了一圈石头记一楼,傅玑衡没有瞧见越忆的人影,便对着余清漪挥手示意了一下,进了楼梯间径直去了301号房。
叩响门扉,门内传来一句清清冷冷的“请进”。
傅玑衡推门进入,就见越忆端坐在一张灰色单人沙发椅上,左手搭在右手腕间的红黑蓝三色手链上,面向窗外静静地远眺。
301号房是楼下那间201号房的两倍大,是越忆私人的住所,装修色调以各种各样的灰色为主。可能是窗外光线不足的缘故,大白天还须开着吊顶灯补光,也因此给越忆镀上一层暖黄色的光晕,衬得他疏淡的神情不是很拒人于千里之外。
傅玑衡大大咧咧地在越忆对面落坐,直截了当地问:“越忆,你是在哪救下窦秋雨的?”
越忆将视线放在傅玑衡身上,似乎没想到傅玑衡最先问的是这个问题:“宿命酒吧二楼的平台。”
傅玑衡眼神闪了闪。
“当时有其他的人在吗?”
“没有。”
也不是他?那救了人的又会是谁?
傅玑衡问:“……你怎么会想到去宿命酒吧?你不是不爱喝酒的吗?”
越忆摸了摸手链上的灰色圆珠子,说:“我是追着魁岐的人去的。”
果然。
“魁岐。”傅玑衡眯了眯眼,“他们近来动作不小啊,前段时间入侵显应宫办事处,打伤了我徒弟重伤了我师兄,昨天又伤了一个我们显应宫的客人。老越,你有什么想法吗?”
越忆淡淡地看着他说:“显应宫和魁岐的事,我都不想掺和太深。”
这样用句,分明是知道什么。
傅玑衡嬉皮笑脸地说:“‘不想掺和太深’?这么说可太伤感情了,你前几天在‘里面’没出来,我可找过小锦鲤要给你带话找你帮忙呢。这事儿小锦鲤与你说过没有?你还打算向我们显应宫伸出援手吗?”
“她提过。我会让霜骨领些人前来从旁协助,行事尽皆听你们指挥。”
“多谢了。还有显应宫的灵能定位导航系统无法寻人了,想请你恢复一下天机。”
越忆摇了摇头:“寻人而已,有霜骨帮助应是足够了。我现在不愿把灵力花在这类小事上。”
傅玑衡皱眉:“‘里面’出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