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城是大汉国比较靠北的一个边陲小城,人口不过数万人,往南是富裕强盛的大汉帝国,往北则是番邦国北齐国,北齐国前些年觊觎大汉国的富饶,曾经数度派兵侵略大汉国,大汉国在经达了恒明二帝的励精图治后,终于在隆庆帝时期对北齐国展开了几次大规模的反击,北齐国的重要军事力量在这几次大反击中丧失殆尽,不得不向大汉国俯首称臣,并向大汉国提出和亲,大汉国的皇帝便把手下一个不得势王爷的女儿嫁了过去,对外假称是大汉国的公主,自此两国关系又和睦了几十年。
宁城之前饱受战乱之苦,现在两国关系安定了下来,宁城倒成了重要的两国通商的主要边境城市,很多聪明的商人借此赚到了不少钱,而宁城杨家就是其中最显赫的一户。
宁城杨家是宁城的显户,所以他们庞大的家居建筑群是当地标志性的建筑物,整个杨府装修奢侈大气,处处显示着它的与众不同,宁城杨家在宁城如此显赫,在宁城自然是让宁城人感到极为羡慕的,但并不是每一个杨家的人都能沾到这份荣光的,比如我和我的娘亲。
布置简朴的房间内,我正倚在窗台前,用手托着腮帮子透过窗子看着外面天空中那轮皎洁无瑕的明月,我的眼睛一直一眨不眨的盯着那月亮看,似乎看的有些痴了,以至于有人走到我的身后我都不知晓,身后有一双手轻轻的搭在我的肩膀上在那柔声道:“瑶瑶,天色不早了,你该回去睡觉了。”
我摇了摇头,回转身拉着娘亲的手道:“娘亲,今天晚上我想和你一起睡。”
娘亲看着我苦笑道:“瑶瑶,你与娘亲一起睡娘并不反对,但娘只怕你老在这睡,她们便会寻个由头把你那屋子也收了去,你以后怕是没个栖身的地方。”
我听了娘亲的话想了想道:“我不怕,反正那屋子也烧过一回,她们想收就让她们收了去吧,瑶瑶正好天天晚上陪在娘亲身边好与娘亲说话。”
娘亲听了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我的娘亲叫柳文玉。
娘亲出身于一个小商人家庭,虽然从小衣食不愁,但在士农工商的阶级社会里,商人却是处于社会的最底层,在娘亲十八岁那年,我的姥爷柳义峰托人说媒,给她找了一个姓李的秀才,便是我的那个混帐父亲李玉。
李玉虽是读书人,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斯文败类,他本是极不情愿的,总觉的娶娘亲实在是折了他读书人的颜面,要不是自己实在是太穷,要不是看在丰厚的嫁妆和娘亲清婉秀丽的脸庞上,他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娘亲婚后的生活也曾甜蜜过一段时间,在第二年生下我之后,娘亲过的日子便一日不如一日,李玉天天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吟诗作画饮酒作乐,沉浸于自己的乌托邦内,完全不顾我们娘儿俩的死活,只有在没钱的时候,才会想到向娘亲要钱。
我实在是恨极了这样的父亲,人家的父亲是家中的顶梁柱,为家人遮风挡雨,而我的这个好父亲,就好像和这个家里没有任何关系一般。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我的这个混蛋父亲后期居然还沾上了赌博,为此气的我的姥爷李义峰亲自上门来动手打了我的父亲,他老人家许是没有想到父亲会是那么混球的一个人,父亲居然选择了反抗,他把我的姥爷一拳揍翻在地上,一时三刻都没能起来。
姥爷回去以后外伤再加上内愤,躺在床上三个月,终于没能起来。
娘亲伤心欲绝,便决定在料理完姥爷的丧事后一纸诉状告上衙门,判定她和柳玉和离。
宁城隶属于大汉国,大汉国又比较重视女权,打破了男人决定一切的惯例,到了汉隆庆帝时期,由于得宠的王贵妃的特殊政治地位,女子的地位又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
天庆八年,朝廷新律颁布:如果有确实的证据证实夫家确实有品行恶劣的劣迹行为,女方便可以上诉至官府,经由官方判定后离异,离异的女子可以再嫁,这样的行为官方称之为和离。
李玉是读书人自然知晓这一点,他便跪在我的娘亲面前痛哭流涕表示要痛改前非,求娘亲能原谅他,娘亲一时心软倒底顾念多年夫妻感情没有上衙门告他。
所以说,人不可以太心软,娘亲一时心软便导致了后面悲惨的结局。
我的那个混帐父亲也就消停了一个月,但是那种夜夜笙歌的日子实在是以前过惯了,又经不起他的那些狐朋狗友的挑拨,说他居然会怕老婆?一个月后他又恢复了本性,甚至比以前更加的变本加厉,不但赌的愈发厉害,还勾搭上了怡红院的小桃红。
又是赌又是嫖的,即使本是家底殷实也经不起那么败乎,娘亲自然是伤心难过的,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父亲居然会把主意打到了她的头上。
杨天海,是见过我娘亲的。
那天,娘亲去集市买菜,正好在路上碰到杨天海,两人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杨天海的眼睛亮了。
杨天海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商人,杨家是宁城的首富,家族内有在外城做官的,甚至在京城也有他们杨家的人,所以即使是宁城太守,都是要给他三分薄面的。
所以杨天海认为,他想要的女人,他不可能得不到。
至少在宁城境内。
只是略施小计,便立马让我的那个混帐父亲输到倾家荡产,在走投无路之际,在杨天海的授意下,杨天海的人对我的那个混帐父亲讲,只要他点头同意,不但那三万贯的欠债一笔勾消,他还能拿到一万贯钱。
我的那个混帐父亲闻言,便如那涉临淹死的人抓到了一块木头一般,毫不犹豫的在卖妻文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只要还在李家,娘亲便是李家的人,我那混帐父亲便对娘亲有一定的处置权。
如果,娘亲能心狠一点坚持要上衙门和离,便不会沦落到被人卖掉的地步。照世俗人的说法,这便是命,我的娘亲该有此命。
就这样,我便随着我的娘亲嫁进了杨家,那年我才七岁。
我的娘亲进了杨家做了杨天海的小妾,像我娘亲这样出身低微又是改嫁的女子,能做杨家的小妾,在外人眼里都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杨家的正室王氏出身当地名门,膝下育有一女已嫁为人妻,很是看不上我的娘亲,在私下里经常骂娘亲是狐狸精,迷住了老爷的心窍。
头两年,杨天海对娘亲甚是恩宠,王氏还有所忌惮,两年后杨天海对娘亲开始有些厌倦,再加上娘亲这两年也没有为杨天海生下一男半女,于是我和娘亲在杨家的地位便每况愈下,不仅仅是王氏,连王氏身边的一些下人也开始明里暗里的欺负我们母女俩。
就我知道的,那些与我不对付的下人,明面上叫我二小姐,背地里却叫我野丫头。
现在那个去了京城大半年的杨天海要回来了。
京城有杨天海需要的仕途,京城也有杨天海的新欢,现在杨天海志得意满的回来了,顺便带来了赶赴贡城上任的调令。
杨天海要做官了,整个杨府因此而变的喜气洋洋,王氏忙活了半天才想起我们娘儿俩,便支使荷香去东厢房通知我们,不管怎么讲我们也是杨天海的人,怎么也得支会我们一声的。
娘亲拗不过我先睡下了,我毫无睡意仍倚在窗台前呆呆的看着天空处的明月,我看着天上的月亮想起梦中的情景,我不止一次梦到那样的场景,一身素衣白裙的我怀里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玉兔,在如同那仙境一般的花园内行走着......
我心想我为什么老是会梦到这样的场景呢?就好像我以前去过那里似的?
这时候,我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瑶瑶,你赶紧睡吧,我去开门。”
最近娘亲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老人家也许根本就没有睡着,听到敲门声她一下子就醒了。
娘亲起身去打开房门,门外站着一个脸型瘦削下巴尖尖,脸上面无表情的婢女,身着翠衫绿裙,我认得她,她是王氏身边的贴身侍女叫荷香。
荷香是当年随王氏一起陪嫁过来的陪嫁丫头,早些年在王氏怀胎十月时曾经代替主母和杨天海圆过几次房,之前嫁进杨家的两个小妾不是病死就是被王氏逼死,正当荷香做着当妾的美梦时却突然杀出一个李文玉,所以她对我的娘亲是恨之入骨。
那个叫荷香的婢女打量了屋内的状况,又看了看我,然后阴阳怪气的在那哟了一声道:“还以为睡下了呢?这屋里怎的这般黑?”
娘亲淡然回道:“哦,刚才灯油烧尽了,还没来的及添上,有什么事吗?”
常言道: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奴才们总是相机行事,现在我们娘儿俩落了势,连最基本的生活用品都是供的断断续续的。
荷香闻言做了一个嗤笑的表情,连作个揖都懒得做,直接对着娘亲道:”杨老爷回来了,劳烦二夫人和二小姐去前厅见下杨老爷吧。”
娘亲回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荷香闻言翻了一个白眼转身离去,我在一边看着荷香阴阳怪气的那番模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娘亲唤我道:“瑶瑶,快过来,娘给你打扮打扮,随我去见你爹。”
我恨恨道:“他不是我爹!”
我没有爹,无论是生父李玉还是继父杨天海,他们都没有资格做我爹。
娘亲看我气鼓鼓的样子,走过来扳过我的肩头温声劝道:“瑶瑶,不要这样。听娘的话......”
我正在气头上,只是扭着头不答应。
“都是娘害了你......”
耳边听到娘亲的呜咽声,我听着声音不对劲赶紧回头,只见娘亲的脸上显现出悲伤欲绝的表情,我不由慌了神,赶紧安慰娘亲道:“娘,你别这样,女儿听你的还不行吗?”
娘亲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只要有一个念想她就能将就的活下去,这点我与娘亲极为不似,我的性格又更为刚烈些,看不上的东西,我是绝不会妥协的。
我的性格,既不似我娘,更不似我爹,也不似我姥爷,以至于我小时候我娘亲看到倔强的我总忍不住叹气道:“也不知道这孩子倒底像谁?”
我走到梳妆台前任由娘亲为我打扮,铜镜里映射出一位如花一般娇艳的少女,明眸皓齿,肌肤吹弹可破,显的是那样的楚楚可人。
我看着铜镜里的青春少女,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长大了。
我已经十五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