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再如今日这般了。往后漫长岁月,纵使桑田成沧海也不是他们携手以沫的桑田沧海,既然注定从此孤身只影度那漫漫无垠的年岁,那便放肆自己享受此刻所能握住的浓郁幸福吧。
“这是我的心意,你无需任何承诺。你我分别后,可娶貌美如花性情和顺的女子为妻,和她生儿育女,与她共享浓情……”
羲璃附身吻住她唇。良久。
“……我的妻,是丰濏。”
丰濏隐忍饮泣,倏忽泪如雨落。
犹记初识满心欢喜,相知相依时的深情蜜意,此时此刻,那些心境情景历历在目,却分明已成过眼云烟。
她双手环住他,“你留下来陪我,今夜让风媱去吧?”
羲璃眉心轻蹙。他知道她在说什么。他们为君梵离开幽口谋的计策是幻化数个君梵,从幽口同时离去,用来分散魔军力量。现在北荒已经为魔族占领,届时魔军必会重点攻防去天宫之路和去精灵国银川之路的东西方向。数个君梵会在魔军赶至时朝各个方向奔逃,而他化身的君梵会走最凶险的天宫方向,帮君梵挡下很大部分力量,真正的君梵则会趁乱入银川,同高启和明玥他们汇合。
“我不能让她冒险。”
“我自然也不想她出事,只是此事我想了许久,她是玄冥爱徒,魔军岂敢伤她?”
正在此时,外面蓦然响起一声,“我去!”
他二人望向大门,便见风媱踏步而入。
丰濏朝她望去,“风媱?”
“我虽修为比不上羲璃,但危急时刻我可以显出原形,表明身份,师父知道了气怒虽免不了,但他向来疼我,绝不会伤我。”
羲璃负手沉面,愠怒坚决道:“我不同意!此事关系甚大,你身为徒儿背叛他,岂不更伤人心?玄冥性格残忍绝情,万一他兽性发作,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
风媱愕然,他不想师父在他眼中竟是“残忍绝情”的。
丰濏不想他反应这般强烈,沉思会儿道:“可你代表的是精灵王族,王母可想好与魔族为敌了?”
他自然知道他以精灵族王子身份助君梵,便是将精灵族在此次战事的立场摆明,至此,精灵族同魔族便会敌对。而此时,天族正难以自保,他们精灵族对魔族而言不过是一个弹丸小国,魔族铁蹄之下,戈残戟利,精灵族安能继续平和宁静下去呢?然而,他又怎能将她推入险境呢?!
风媱不明其中关系,只是听丰濏这般说大意猜测到里面还牵涉族界之间的纷扰。这么多年隐居雪峰山,世事她全然不知,是以此刻她难以理清这中间厉害关系,只是先前同丰濏谈话,想着他们相聚无多,师父手下尽是能臣,他此去凶险万分,若是自己……她不知道,只知道师父大抵不会当即要了自己性命吧?她按下思绪,故作轻松道:“羲璃,还记得我会筑结界吧?我筑的结界可挡鬼魅,可敌居皇山上千军,是以保护自己定无差错。让我去吧?”
羲璃倏忽化身她跟前,正色凝视她,眼明如星,清澈明朗,有不知名的情意浓烈炽热。
“风媱,此事不可逞强!”
她莞尔,“我清楚自己将要做什么。”
羲璃不再多言,算是默许。
丰濏出门再做最后安排,定下今日丑时,待外面诸军困乏时便送君梵出九幽。
院外长廊灯火若明若暗,院子里满是绯红灿烈的奇花异卉,发散幽香阵阵。
羲璃独坐廊栏上,姿态散漫,拿着风媱初次见他时的那个酒葫芦,沉静似影般在那儿饮酒。一口一口的,似欲吞没尽此生不欢事。
风媱走近她,于他对面坐下,望着屋檐上方浑浊昏暝的苍穹,心中莫名惶惶不安。
“阿媱,玄冥对你很好?”他问。
“唔?师父他做了师父该做的事,我却未尽徒儿应尽的孝,情若平等算来,我对他没有他对我好吧。”
羲璃思索着她这朦胧不清的回答,举葫芦饮了口酒。四周静寂无声,好似这府邸只他二人,这天地也只剩他们似的。
“这么多年,你的记忆里没有关于家人的丁点影子吗?”
风媱朝他酒葫芦望去,他微笑,“一口。”风媱颔首,他便朝她丢去。风媱接住葫芦,发现这葫芦并不是真葫芦,它外表光滑通透,触感清凉,似玉若翡,打开壶盖,里面竟是一片没有边际的鸿蒙金光。她惊叹,“好别致的法器呀!”
羲璃打量着她一举一动,一笑一叹,很是满足的模样,道:“酒的滋味也甚佳。”
风媱已迫不及待要尝,因应下只喝一口,遂这一口她便装了一海口,分几回咕噜咕噜咽下,滋味乃甘甜如蜜。
这分明是果汁!
她气,“你……”
他已拿过葫芦,未觉惭愧,正色朗朗道:“女孩家家,饮什么酒?”
风媱环手于胸,偏过头去,“骗子!”
羲璃畅然大笑。
风媱见之亦不禁莞尔。
……
“……先前做了一长梦,梦里见到了娘亲,梦里那音容相貌很是真切,我同她说话采药,吃饭谈心,醒来后,却记不清了。我不知道那是否是幼时记忆的残存……不过都这么久了,我那家人一定忘记了我的存在,就像我也快全然遗忘他们一样……”她望他问:“先前君梵说在银川有好友,为我寻身世,可是你?”
“君梵托的是家中五弟,我知道一些。”他饮口酒,直起身子朝她靠近,灿然笑道:“我见你分外亲切,想认你做个妹妹……”边说着,他身子一闪,闪到她身畔蹲着身子,两手拉着她的手,但见其星目明明,容颜俊美至极,“姑娘,不才羲璃,此时此刻对着酒和灯起誓,愿与你结为兄妹,从此爱你、疼你、护你……”
风媱惊愕,讪笑打断他,“那个……这么大的事,太突然了吧?容我考虑……考虑……”
羲璃似乎很清明自己所怀优势,下一刻竟然眼中泪光闪烁,唇角下落,一副很是伤心的模样,直教风媱自觉残忍而伤他至此。
“你嫌弃我……”
风媱摇首,“不不不,我绝无此意……”
他遂泪隐展颜,“如此,我方才对酒对灯的誓言期限,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