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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话往事两相嗟忧

流光扣 柏舟子 2584 2024-07-07 09:21

  两人穿过假山,踱步绿湖,风媱便也说了些自己的事情,丰濏听来,也不免为她忧心。风媱言语间没有过多缠绵之情,只想着先顺心而为,至于将来,不做深量,且搁置便罢。

  “……听闻羲璃寻你许久,想来你们情意深厚,待你做了九幽族长,将来两族联姻,必为一桩千古佳话。”

  丰濏摘下一朵雪白异花,神色戚然,“九幽族长不能婚娶,我和羲璃缘分早尽。六年前,他闯入幽口,在幽口一等便等了四年,我终究不忍心,才同他见了面。后来便告知他原委,他说无论如何要陪同我相守到最后一刻。”

  风媱大惊,“你为族长之日,便是那最后一刻吗?”

  “嗯。”

  “不能婚娶?如何会有这般规定呢?”

  她秀眉轻蹙,美眸忧悒,“师父说原是先祖使用了血咒,早年时九幽鬼魂祸乱,先祖为保族人,自修咒术,克制了鬼魂。至此九幽族得鬼魂称臣。这咒术需付出的代价,便是后代为王者,不能有嗣有偶,若违,咒术解除。”

  丰濏手中白花不觉然已干枯,倏忽灰飞。

  风媱心中震荡,脑海忆起她初遇羲璃时,他吟的那首诗……

  赤月西天唤血梅,

  荒古灭境觅佳人。

  不惧茕茕落九层,

  唯恐一别是永分。

  九幽隔绝外界人世千千万万年,丰濏却为羲璃打开九幽之门。羲璃万水千山寻她不弃,终于找到九幽。他无惧远离精灵世代所栖所爱的森林山川,永远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之国,只不能忍受与心爱女子一世生离!

  “这族长你非做不可吗?”

  “九幽族长,不由人选,由天定。师父说,这是我生来携带的天命,是此生宿命。放弃的代价,是九幽会因失去继任者,而魂灵无束,届时不止九幽暴乱,大量鬼魂也会游走四宇,天地阴阳失控,生起大祸乱。”她极目远望,苍穹一片昏暝,“我已经没有选择,我负不起……因为负不起他们,所以只能负了自己、负了羲璃。”

  这种现实赤裸尖锐的强迫,使丰濏无处躲藏,她在奋力以对,而在这种奋力相抗迎对之中,她终于变得坚硬起来了吗?

  风媱有些茫然失措。

  她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丰濏成熟稳重起来,褪去天真稚嫩,可这代价却是牺牲一段真挚的感情,甚至此生幸福。

  她知道人总会长大,虽然那对她而言,还是很陌生的,可她知道,心中的天真和稚嫩会在生命中的某个时刻或时段被剥离。就像寒尘在目睹灵犀之死时,那一晚,寒尘灵台间的某些东西不是也被剜掉了吗?

  风媱伸手环住她,“一定会有其他法子的……”

  “我如今走到这一步,已经不抱什么希冀。倒是你,你尚可以选择所爱。我若要自由,那代价过重,而你,只需要说服自己的心即可。师父教养之恩情自然如山重,但和君梵又是难得的真情,如何取舍,不是一味逃避可以做好的。”

  她笑叹,“也许惟有世界清平了,我这苦恼便消散了。”

  丰濏亦展颜,“你有这般心怀,将来可做女将军,平定天下!”

  两人不觉然疏解了些忧闷气,挽手向灯火明煌处行去……

  同丰濏相离后,风媱迷糊睡了几个时辰,醒时出门便见青云背着包袱跪在外面。风媱问明原由,知她担心师父担忧,想先回去回禀了师父。

  她遂找了正闭门修法的丰濏,问如何出去。

  丰濏领她们至一条黑河畔,明言道:“九幽百万年来不曾进生人,此次你和羲璃皆是特殊,只是这侍女若要离开,必先喝一碗忘忧河水,如此便可抹去关于九幽的记忆,我方能放她离去。”

  青云躲去风媱身后,受惊道:“姑娘,奴婢不要喝!奴婢害怕……”

  河水汹涌气恶,黑浊无底,风媱想青云害怕也是常情。她自舀了碗水,望丰濏问:“只是忘记九幽的一切吗?”

  丰濏颔首。

  风媱遂欲饮,丰濏抢过,阻了她道:“你这一碗喝下去,岂不是要再找君梵一次?”

  她一时语塞,“我……”

  她一仰头,自己喝了下去,给青云看,“你放心,这河水,九幽人常饮。”

  青云挣扎道:“我一定不会告诉任何人我来过这里的!还请姑娘不要让我失忆……”

  丰濏呈上一碗水递给她,“没有例外,风媱出去时也一样。”

  她见她这般说,便蓦然跪下,说自己先不出去了,免得回头又要寻风媱。

  风媱不疑有他,只想着师父那边倒也不差这一两日,便随她了。

  丰濏因三日后接任族长之位,是以这几日都在修法,羲璃也寸步不离的守护她。青云这事一完,她便为羲璃现身带走了。

  风媱支退青云,独自往居皇山去。

  居皇山上石门大开,白泽兽正懒洋洋地趴在中间假寐,耳朵不时扑扇几下。它见着她,兴致不高地瞅她一眼,随后伸个懒腰慢吞吞站起身来朝洞内那片全然黑幽中行去。

  风媱跟紧它,穿过长长的黑寂空间,在一片幽蓝光焰之中见一鹤发苍颜的老者一袭白袍,安详打坐。白泽兽在他身畔乖乖坐下,不一会儿前爪向前伸直,头靠在上面继续睡了。

  偌大的空间,四周布满荧光,像是石头和水发出的自然光泽。有水声和风声在空气中低吟,发出空旷寂远又幽冷古老的音响,似自然无心却天成的空灵韵律。

  风媱神思恍然,忽不知自己为何在此,此身为谁。

  直到一人轻唤她,“阿媱?”

  她回顾,便见君梵自那深幽间朝自己飘过来。

  “君梵,你也在这儿?”她望着他,担忧问:“是伤还没好吗?”

  君梵淡吐,“你担心我。”

  风媱垂眸。

  君梵伸手揉揉她青丝,复牵起她手,往琴伯那里去。

  君梵低声唤了几声“师父”,琴伯方缓缓睁眼。他望着面前的两个人,干瘪劲瘦的容颜似随时要风化天地之间,那一双眼已浑浊白灰。他望她道:“孩子,我们又见面了。”

  风媱歉然道:“对不起,晚辈应该早点来看望,先前只怕扰了前辈清修。”

  琴伯深吸口气,“你来得刚好……”他又望君梵,“你来此何事?”

  君梵恭敬道:“不肖劣徒特向师父请辞。”

  风媱心中蓦然沉重,为他的离去,面上只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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