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媱扯住子微广袖,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子微,这件事,你不可欺我骗我,好吗?”
见她这般小心翼翼的神态,强打起的精神,子微心中又是怜又是心疼,“我答应你。”
“他不会有事,对吗?”
子微将她手放入被褥里,眼眸低垂,长密睫翼之下,遮住一应情绪,“只要他愿意配合……”
风媱双眸凝视他,拨开重重迷障,只将最纯真最柔软的自己敞开来,“我信你,你救我救师父,日后便是我亲人、兄长,将来,你要我如何报答,我都依你。”
子微心中升起一团温煦和暖,化作清朗笑颜,那清朗的目光凝视她半晌,似皎皎月光将人笼罩,“什么都愿意?”
“嗯,我发誓!”她认真道。
子微却转过脸去,神色有些愧疚,“风媱,早些休息吧。”
风媱确实觉得累了,有子微在也很安心,便闭眼睡去。子微在她榻畔坐了许久,时而望着风媱,时而透过重重帘幔望向窗子。
窗外路过的侍儿,低语着“下雪了,快看!”
“怪道这两日冷些了,昨儿还下了一晨的雪粒子……”
声音渐渐远了。子微施了个术法,屋子里温暖如春。
“何时开始,我心所求,竟唯你而已,可我又怎忍心你勉强自己的心呢?况且……”他止了自说自话,伸手想要抚平风媱微皱的眉头,却又收回,只发出长长的叹息声。
风媱也是后来才想起来,玄冥被种蛊一事,怎会这般难以察觉?凭他,又是怎会被人轻易下蛊?
原来到底还是因为她,因她当年玉山几乎命绝,玄冥为救她,心甘情愿被种噬血蛊,那时众人信不过灵犀,便是由雪峰亲种的。雪峰在种下噬血蛊的同时,也种下了另一只蛊虫——蛮荒蛊,为了不被同样巫术高超的灵犀发现,蛮荒蛊是放在噬血蛊的体内进去的。只是这蛮荒蛊养大需要一些特殊的药物引发,时缘巧合,玄冥因长零同寒尘的反叛,落下头疼之疾,雪峰便以给玄冥以医治头痛为由,吃了不少催发蛊毒的药引。可既然棋已落子,谋划已启,便是没有这个由头也会有那个由头来使他达到目的。
眼看玄冥即将全然为蛮荒蛊侵占身体,彻底丧失理智时,雪峰先伤了风媱,导致玄冥疑他,查清了他是先国师老巫之子,特来复仇。幸得药停,否则他已彻底坠入混沌而不自知。
玄冥如坠入混沌,将只认种蛊饲蛊之人为主,变成雪峰操纵的傀儡!
彼时,已知真相的子微同弘澈没打算将真相告知风媱,增加她心里的负担,玄冥自己更不会说。
玄冥中蛊导致中毒的消息虽然千夜凉一再封锁,但还是很快以小道消息传遍了四海八荒,然王宫对外宣称只是中毒。
羲璃在四方六合境内安排的阴魂也终于发现了雪峰的藏匿之所。
他藏身人界,一座座城池的人,已被他为蛊所操纵,成了刀剑砍伐不死的怪物,正赶往玄境。
玄境南侧边缘的一些蛊人,无时不在攻击着四周的百姓和军营。
派出去的大军,竟镇压不住那些如何也斩杀不死的傀儡,且被咬过的生灵,无论人还是牲畜皆会异变为同类。人们闻风丧胆,皆往都城赶来。到十一月十二日,都城大街小巷已挤满了流亡逃窜而来的人们。
玄冥立在城墙上,望着不远处密密麻麻的蛊虫傀儡,眼底一片漆黑。那些神情呆滞如死尸的人群,一动不动围在远方,既不离去也不进攻,而那躲在暗处的操纵者却在短暂现身后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雪峰,如同森林里最聪慧狡猾的狐狸。
一夜里,大雪纷飞,蛊虫傀儡突然疯了似的进攻,他们攻击都城的东南西北四大门,不怕痛、不怕流血,更不知惜自己的性命,除非将他们焚为灰烬,否则哪怕断肢残骸也依旧具有攻击性。而且数量庞大,漆黑的雪夜里,冰雪的极寒都无法冻覆住那令人作呕的尸骸烧焦味。
城内驻守大军不过十万,城外奉命驻守的有二三十万,但其中一部分已化为了没有知觉的傀儡,变成了叛军。羲璃领着阴军从外面打击,可阴军虽不会被蛊虫影响,但同样惧火,是以并不能帮到太多。
羲璃自重生以来,水火不惧,且可驭火纵火,他在城外撒下弥天烈焰,守住了西城门。
子微于东门布下火阵,也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侵犯者的数量,大大减少了军队力量的消耗。
南门由城内统领将军守着,弘澈,千夜凉都在一旁助阵。他们备了好些硝石,油,城墙上的兵将直往下倒,筑起火墙。
北门由玄冥守着,赤霄剑,剑起剑落,便焚化无数傀儡。
夜色散尽,白日来临。他们突然停止了进攻,消失在四周。
子微道:“他们这是去同化其他人去了,夜晚还会再来。”
玄冥一拳敲在桌案上,眼中满是愤恨,一面派人去城外救助散民,帮助他们举家来都城内避难。
子微知道,唯有抓住雪峰这个躲在暗处的蛊虫操纵者,才能真正化解难题,是以同众人商议毕,便外出了。弘澈本要同去,但被子微劝下,玄冥和风媱的情况皆不大好,需要他照看着,弘澈便留在城中。
紫明宫殿外,高长的玉石阶上,玄冥望着手中传来的信帛,沉重叹息。
千夜凉心中惶惶,却不敢多问,只等着玄冥的吩咐。
“你将族中出类拔萃的后代子孙拟一份名单给我,要有他们的详细资料,自可查的祖上开始,到他们的生平学习成长事迹,好的坏的,都不可遗漏。加紧办吧。”
千夜凉没想到是这样一件事,只以为玄冥是要挑选可用之才,心中倒是舒了一口气。又想着自家的王后被王遣回了妖族,这子嗣,何时才有?不禁提一口道:“王近日也乏累,是否把王后接来,您身边也多个人照顾?”
玄冥默了半晌后,“滚。”,似一声闷雷炸开在冰凉的空气里。
千夜凉背后冷汗涔涔,却打定了主意冒死直谏道:“先王到您这般年岁时,已育有二子一女,底下群臣也早提及王子嗣……”
“本王还没死!”
这几个字,令千夜凉直直跪在了地上,狠打了自己几个耳光,“臣死罪!”
玄冥负手而去,“留着你的小命,速去办事吧。”言罢,人已消失在原地。
千夜凉擦擦额角冷汗,起身,步入阶下雪雨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