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乌啼，寒霜满天。

　　唐诗依旧躲在湖水中，偶尔沿着芦苇洑到水面换口气。

　　南越多水，唐诗水性极好。

　　她不敢上岸。

　　湖岸边火把通明，太子的禁卫还在搜寻她。

　　幸亏夜深水黑，唐诗幸运地躲过了禁卫们的搜寻。

　　她已经在水里待了三个时辰。

　　也不知道奶嬷嬷她们怎么样了，太子有没有拿他们出气。

　　秋初便连下了三日的雪，今年的湖水寒得特别早。

　　此刻，唐诗的心中分外清明。

　　事已至此，她已有了决断。

　　恐怕这一次，圣女必须得“死”一回了。

　　只有圣女“死”，才能缓和皇族和巫族的纷争。

　　圣女“死”了，太子就没有争夺的对象了。

　　圣女“死”了，巫族就不用违抗皇命了。

　　事态严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展，令她猝不及防。

　　唐诗自诩聪明，却没料到太子手段如此狠辣。

　　唐诗不愿意引发纷争，更不愿意做一个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所以，南越圣女，只能在今晚“死”去了。

　　唐诗在水里不住颤抖，双脚也开始痉挛。

　　水好冷！

　　这些太子禁卫怎么还不撤？

　　这样下去，自己真的会冻死在这片冰冷的湖里吧。

　　可是，唐诗不想死啊。

　　她的眼前晃过许多梦中的片段。

　　“你就是白石仙人吗？你长得好好看！”

　　“哇！这个蟠桃真的好好吃！吃了会成仙吗？”

　　“老白，等蔷薇花开了，我给你做香香的蔷薇花饼，好不好？”

　　“气死了！蔷薇花好不容易开了，我还没摘，就被村里那头老黄牛糟蹋了！”

　　“老白老白！你看那些虫子屁股会发光！好好看！”

　　“老白，再过七天，我就要及笄了。我是个大姑娘了。”

　　“老白，有个词叫劳燕分飞，你听说过吗？秋天来了，伯劳要往东飞，燕子要往西飞。”

　　“你是神仙，我是凡人。就像伯劳与燕子。我们连见面都只能偷偷地藏在梦中。梦很真，梦很美，可春梦终究是要醒的。你看秋分快到了，南越一只燕子都不会留下的。”

　　“老白，我喜欢看你做神仙的样子。你做神仙的时候最帅了。”

　　“你好好当你的大罗神仙，我的及笄礼你不要来了。”

　　“老白，以后你也不要再到我的梦里来了。”

　　唐诗已经好久没有梦见白石仙人了。

　　唐诗看看夜色，漆黑一片。

　　“尘缘有时尽，仙梦终须醒。秋风入我堂，劳燕正离分。”

　　子时已过，秋分已至。

　　在南越，一只燕子也看不到了。

　　而她这只燕子，也要孤独地在这湖里死去了吧……

　　不管是梦是真，老白，你好好当你的神仙。

　　你就应该在天上当个神仙。

　　力气越来弱，身体越来越冷。

　　天是黑色的，地是黑色的。

　　湖水也是黑色的。

　　全世界都是黑色的。

　　黑色把唐诗吞噬，她冷得无法呼吸。

　　唐诗合上眼睛，渐渐往水底沉去。

　　一点亮光突然刺穿黑暗，打破了天地间的冷寂。

　　唐诗睁眼看去，只见一只闪着光的燕形巨兽破空而出，在云层中若隐若现地穿梭。

　　“好大的燕子！”

　　“原来，即便到了秋分，南越还是看得到燕子的。”

　　那只名为“危月燕”的三星尾宿身形灵巧，动作矫捷。

　　周遭漆黑的云层被它撕开好大一块，一轮上弦月破洞而出。

　　明月如弓，射出清光千里万里。

　　顿时，天地都明亮了。

　　在黑暗中，唐诗仿佛看到了希望，

　　也不知哪里来了力气，唐诗蹬着双腿，拼命往湖面游去：

　　“老白，快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