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唐,看我!看我看我!”
倒挂在亭檐的鹦哥儿似乎看出了芦月亭中少女的忧愁,它扑腾着双翅,怪声怪气地冲着唐诗叫道。
“看你干嘛?”
唐诗看向鹦哥儿,皱眉问道。
这只鹦哥儿也不知道是哪里飞来的。某一天,它就落在了唐诗窗前。
这只黄嘴蓝羽的鹦哥儿特聪明,嘴巴特甜。它自封神鸟,自个儿取了个名字叫小八。
小八朝着唐诗眨了下绿豆小眼睛:
“我会翻跟斗!”
说完,爪子松开亭檐,小八翻转着身体、从高高的檐角掉了下来。
小八稳稳落在唐诗身旁的长凳上,摇摆着身体,朝着唐诗靠了过来。
“我会做鬼脸!”
“我会变戏法!”
“你看!”
“大变活鸟!”
“变变变!”
“变变变!”
“变成公鸡!”
“变成孔雀!”
“变成一个球!”
为博美人一笑,小八使尽浑身解数。它时而竖起头顶短毛,充作鸡冠。时而张开尾部长羽,权当雀屏。最后它又缩头缩脚,蜷成一个毛球,在地上滚来滚去。
只是眼前的唐诗,始终眉黛微蹙、风露清愁。
鹦哥儿停止了耍宝,盯着唐诗的眼睛说道:
“唐唐,你有点怪!”
唐诗皱眉:“哪里怪了?”
“怪好看的。”
唐诗嗔了它一眼:“鸟嘴真甜。”
小八啄啄鸟羽,突然叹道:
“芦花真美啊!”
蓝色的翅膀往后背着,那绵长的语气,仿佛一个吟游诗人。它的小眼睛紧紧盯着唐诗,接着说道:“就像你一样。”
唐诗:“!”
凉亭柱角的地缝里长着几根野草,一枝狗尾巴草已经成熟了。它风中摇摆,一翘一翘。
小八别过头,一把将狗尾巴草叼了起来,朝着唐诗晃了过来:“鲜花赠佳人。”
唐诗:“!!!”
唐诗手指轻抬,一把撸秃了那根狗尾巴草。
她把手里的草籽撒给了小家伙:“嘴巴累了吧?来,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小八跺着小脚,高兴地啄起了草籽。这边一颗,那边一颗。它突然抬起头来,对唐诗说:
“唐唐,你笑一个。”
“食不言寝不语。”
唐诗故意板起脸,教训道:“小八,进食之时,莫再言语。”
“我不是故意要说话的。”
小八委屈兮兮地解释道:“因为这小草草太苦了,你笑一笑吧。”
唐诗不解:“草籽苦不苦,跟我笑不笑有什么关系?”
只听小八一本正经解释道:
“因为唐唐的笑好甜!”
“唐唐一笑,小草草就不苦了!”
唐诗:“!!!!!!!!!!!!!!!”
转瞬,夕阳便没入山林。天色已暗,秋风又添了一点点凉意。
晚空中,大雁排成人字,袭着夜色,依旧往南飞去。
今年的气候,过于异常诡谲。
尤其是半月前那场暴风雪,吞天灭地,仿佛凛冬已至。
万物萧瑟,芦花将残。
虽是初秋,大雁却纷纷向南,归去来兮。
天地已然一片沉寂。
今晚,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
那场暴风雪过后,唐诗已经好久没有看见星辰皓月了。
世间寂寞莫过于此。
唐诗突然叹了口气,对着毛茸茸的鹦哥儿说道:“小八,我心情不好。你背首诗来听听吧。”
小八正把最后一颗草籽啄入口中,它停了下来,歪着小脑袋想了想,突然抑扬顿挫地念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这,也太应景了吧?
唐诗眼皮子跳了跳,听着苏东坡的《水调歌头》,总觉得秋风更凉了呢。
唐诗说道:“小八,心情不好,换一首吧。”
“换一首?”
小八滴溜溜圆睁了双眼,想了想,想了半天。
唐唐是嫌弃这首词太忧郁了么?可是,这些诗人就是喜欢装深沉啊。
小八搜索枯肠,不悲伤的诗词真的好难找啊!
身为一只神鸟,小八感觉自己的灵智不够用了。
小八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首相对不难么凄惨的词作。
只见小八调整了下情绪,声情并茂地念道: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看!辛弃疾的这首《青玉案》,还是挺和谐美秒的吧?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唐诗低喃着最后一句词,颇有感触:
“众里寻他千百度,老白,你会不会在灯火阑珊处?!”
看看唐诗若有所思的模样,小八觉得自己一定选了一首好诗。它翘着小尾巴,小眼睛中满是期待:
“唐唐,小八选的诗词不错吧?”
“你喜不喜欢?”
“小八是不是很棒?!快夸我!快夸我!”
看着小八一副求夸奖的样子,唐诗噗嗤一声笑了。
别说,这只轻浮的破鸟还真是有些才华呢。熟读唐诗三百首,小八不会作诗也会吟。小八能背这么多诗词,绝对称得上饱读诗书了。毕竟很多读书人,也不能一下子就背出来的。
“小八,你要是能变成人,说不定还可以考个秀才呢。”
“那是!我可是一只神鸟!”
听到唐诗的赞美,小八骄傲地挺起了胸膛:“凡人啊!被我的才华征服吧!”
看它得意到没边了的小样儿,唐诗抽了抽嘴角,说道:
“也不知道,小八上辈子骗过多少小姑娘,这辈子才会投胎成一只鸟。”
闻言,小八怔了怔,随即便炸毛了:
“鸟怎么了?!”
“你看不起鸟吗?鸟吃你家大米了吗?”
“我们鸟类,以彩羽为衣,以野粟为食,以天地为家,以双翅为翔,无拘无束,载歌载舞,不知道比你们这些凡人潇洒几何、快活几何!”。
见小鹦鹉激动得口水都流出来了,唐诗赶忙安抚:
“是是是!你说得对。”
不过仔细想想,小八说的又何尝没有道理呢。
连庄子也说,宁做掉尾之龟呢。
做一只鸟,何尝不比做一个人自由自在。
唐诗默了默,转而问道:
“小八,你这么有才华,会背这么多诗词。那你最喜欢谁的诗呢?是李太白,杜工部,还是王摩诘?”
小八突然安静了下来,小眼珠子转了又转,灵机一动。
小八跳着脚,看着唐诗,皮皮地叫道:
“不喜欢不喜欢,他们的诗,小八都不喜欢!”
闻言,唐诗抽了一口凉气。这小鹦哥口气还真是不小呢。
诗仙诗圣诗佛的诗作,小破鸟都不喜欢呢。
唐诗好奇问道:
“那小八说说,小八喜欢谁的诗呢?”
小八翘了翘长长的蓝色尾羽,叫道:
“他们谁的诗,小八都不喜欢!”
“小八什么诗也不喜欢!”
“小八喜欢的诗,叫做唐诗!”
“唐诗!唐诗!小八只喜欢唐诗!”
唐诗?吓!原来小八喜欢的是本姑娘呢!
猝不及防地,唐诗遭到了甜蜜暴击!
这小东西的嘴巴是蜜做的吗?还真是甜死人不偿命呢!
要是老白能像小八这样,那该多好!
人生圆满了!
唐诗忍不住想道。
“大喜!圣女大喜!”
一位老妇人带着侍女,朝着芦月亭走了过来。
她们一看见唐诗,便满脸喜色,笑道:
“恭喜圣女,贺喜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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