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王府小妾
洛阳城中,才依稀开了一些牡丹,富有的河间王府,却早已争奇斗艳。但满园的牡丹花,却不是园中最亮丽的风景,最亮丽的,是凉亭里,一身红衣,手捧玉箫,正吹着曲子的妖艳少女。
啪,啪,啪,有节奏的掌声传来,接着是一阵大笑声,一名身着貂皮大氅,贵不可言,身上挂满了珠宝玉石,俗不可耐的男子一边鼓掌一边朝红衣女子走来,笑道:“这曲子,缠绵悱恻得紧,卿卿难道是思春了?”说这话时,他贴着女子的耳朵,气息喷在她脸上,却不见女子有丝毫反应,他脸色不改,依然笑道:“卿卿说来,你这首凤凰台上忆吹箫,忆的是哪家少年郎,只要卿卿一句话,我马上把人给你抓过来洗干净!”
女子将玉箫随手一扔,咧嘴一笑,顿时美感全无,她装模作样道:“春色满园,兴之所致,故吹奏一曲尔。”
男子看了眼地上的玉箫碎片,惋惜道:“真是暴殄天物,可惜了我这价值连城的玉箫。”
女子看他惋惜的样子,却全无愧疚之意,反正他的钱多得花不完,而她的存在,就是帮他花钱的,也是帮他撑门面的。
少女知道,这阵子他不仅在朝堂上很风光,在私底下,更得意,他近来赚了不少,又在波斯寻了一匹叫追风的宝马,以及十多匹日行七百里的好马,在洛阳权贵圈里好不威风。
她有心气他,道:“我梦中确实经常见到一个公子,他说,要带我去建康,梦中,我不知他是何人,也看不清他的脸,只感觉他是一个谦谦君子,白衣胜雪,风度翩翩,温润如玉。”
河间王脸色倏地冷了下来,少女很不给面子道:“王爷,你失态了,这样是很不好的哟,实在不符合你王爷的高冷形象呢。哦,听闻这次您的财富又翻了几番,漠北,怀朔两镇已乱,您贩过去的粮食价格翻了十倍不止,王爷,这一次,您又输了。”这河间王,从来都是喜怒形于色,笑就一定笑得惊天地泣鬼神,生气就一定要将脸冷得像冰渣子,生怕别人看不出他的心情。
她指的是她之前提议河间王,将洛阳,平城两地的囤粮全部运往漠北,怀朔两镇的事,当时河间王的各个门客强烈反对,认为粮放在洛阳,平城两大镇,虽获利不多,但重在安全,每年的需求加起来,薄利多销,也是一笔巨大的利润,动摇不了他北朝第二富豪的地位。而把粮食贩到漠北怀朔,耗费了人力物力,却不一定能获利。当大家对她的提议嗤之以鼻的时候,河间王却愿以洛阳,平城的三百五十一家大型商铺的屯粮作为赌注,而这次河间王要的,是她的人。
河间王冷着脸,继而哈哈大笑道:“是,我又输了,第一次输给你,我让你住在王府,而这次输给你,凤鸿,你要我答应你什么?”
他不再如平时戏耍的那样,叫她卿卿,而唤她的名字,凤鸿知道,他这是严肃了。
她朝南方望去,王府的高墙大院阻隔了视线,什么也看不真切,她豪情万丈道:“我要去浪迹天涯,看看这大好河山。”
“你想离开我?”他说离开我这三个字时,分明有咬牙切齿的味道。
凤鸿还是处变不惊,缓缓地对河间王笑了笑:“王爷,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河间王欲抓她的手,她躲开了,他又不依不饶地将她那略微粗糙的手抓过来,放在胸口,凝视着她道:“凤鸿,你既失了记忆,便是上天让你忘了前尘,你既已在我府上住了几年,在别人眼中,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既如此,我许你名份,你可愿意待在我身边,让我爱你,宠你。让我结束你漂泊的日子,给你一个家,可好?”
给她一个家?她拿家干什么,一个人不好吗?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外漂泊,吃过树皮,当过乞丐,还差点死于胡人的铁蹄下,早已习惯一个人应付一切,她简直不敢想,要是成了家,成天想着如何讨好丈夫,成天想着风花雪月,呃……想想就浑身鸡皮疙瘩。
她盯着河间王的眼睛道:“王爷可愿许我正妃之位?”
河间王顿时哑然:“凤鸿,我只会疼你一人。”
“哈哈哈……”凤鸿笑得前仰后合:“王爷,别装深情了,那不是你的本性,哦,当然也不是我的。我们呢,是很好的朋友,或者说是酒肉朋友吧,你无聊了可以拿我玩笑,我无聊了也可以去捉弄你,我可以和你快意纵马,和你长街斗酒,却不能说什么情呀爱的,不然,我会被恶心死的哈哈哈。”
她又不是傻,在家世被如此看重的时代,怎么会允许河间王娶她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自古良贱不婚,在人的地位等级如此分明的时代,她嫁给元成,简直是一个奢望。
元成有些无语,他掰过凤鸿的肩,目光灼灼,情真意切:“你是因为我给不了你正妃之位,故意气我吗?你明知道,便是林氏朝云,纵使在平羌族叛乱中立了功,因其身份,也只能为妾,你有我的心,我的宠,还不够吗?”
凤鸿一阵无语,元成不会真以为她喜欢他吧?得打消他这个念头,这个念头及其危险。
河间王最喜炫富,这满园的牡丹能早开,乃河洛派门客所为,不过极耗费法力,只有富可敌国之人才能有这么大的手笔使满园花开。凤鸿道“王爷,您看这满园的牡丹花,哪一朵更美?”
元成不知道她是何意,自然答道:“自然是各有各的美。”
他看着她,眼神一凛,冷笑道:“你别用这花来嘲讽我,这是两码事,虽然妇人就像这春日的牡丹,各有各的美,但我喜欢的,却只有你一人。”
凤鸿自是不信他鬼话,河间王元成,花名在外,一向是万花丛中过,一朵不放过,怎可能只宠她一人?
元成抚着凤鸿的头发,温和地笑着说:“你别做我不喜欢的事。”说罢,大步离去。
他从林氏身边走过的时候,都没看她一眼。
凤鸿看了看那弱不禁风的美人儿,摇了摇头,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凤姑娘!”林氏叫住了她,声音中,有强忍的哭声。凤鸿原不是她本名,这名字还是元成取的。因不知她的姓,府上便都称她为凤小姐。
凤鸿停下,转身朝她笑了笑:“有事?”
林氏缓步走过来,果然弱柳扶风,我见犹怜。她朝凤鸿轻轻一揖,才抬起头缓缓道:“朝云虽处于深闺,但也知道凤姑娘是有大才的,王爷的喜欢,对您来说,必不算什么。”
说罢,竟跪了下来。
凤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既然她想跪,她也就受了,如此美人在她身前一跪,她要是男子,怕是经不住啊。
“求凤姑娘,答应和王爷在一起。”
凤鸿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这个弱柳扶风的女人,不明白她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假意,毕竟,从她进河间王府,她就发现,林氏并不喜欢她。
接收了凤鸿的表情,林氏强笑道:“凤小姐不必诧异,我确不喜欢你,作为一个女子,怎么会喜欢自己丈夫的心上人呢?可是,我想让王爷开心。能让王爷开心的,就是你。”她语气渐低,充满了失落。
又是情啊爱的,真是无聊。
“人生自是有情痴!”她叹息道。
林朝云黯然,这世上,多少痴男怨女,都为求不得三字所苦,自己已是苦海中人,又何必再多一人呢?
此恨不关风与月。
她看向眼前这个一直以来都坦荡的女子,露出了笑容:“是朝云俗了,求不得便放手,方得解脱,凤姑娘,如你,才能开心罢。”
她的确从来不愁苦,从来不真正悲伤,偶尔还和元成去打猎,成天没事就去戏弄元成的那一百多个姬妾,她这样,算是很开心吧,应该是没心没肺了。
河间王府,迎风馆里,一个着深绿衣裳的少女脆生生地瞪着天真的大眼问“姑娘,这些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您都不带走吗?
绿珠见凤鸿的行李中,王爷赏赐的各种珍宝都没带,不由得问,要知道,这任何一件珍宝,是多少人富人穷其一生都得不到的。
绿珠是元成赐给她的丫鬟,本是他的三百歌姬之一,容貌美丽得很,就是人有点傻气。
凤鸿笑了笑说:“这些不过是富贵闲人的赏玩之物,我此去,路途遥远,前途未卜,带这些东西有何用?阿绿,你明日帮我把这屋里的所有宝物,都变卖成金叶子吧。”
“阿?”绿珠睁大了眼,这些宝物的价值,怎是金钱可以衡量的?凤鸿看绿珠抱着一个红珊瑚不撒手,笑得很欢快:“阿绿,你也跟了我两年了,怎地还如此喜欢这些华而不实之物?”
她拿出一锭金子,色眯眯地瞧着道:“这一锭金子,够你在洛阳城郊买几十亩地了吧,有了这些土地,将来你离开了王府,也有倚靠。这红珊瑚有何用?不过是富贵闲人赏玩的,对于我们来说啊,还是钱财最可靠。”
绿珠摇了摇头,调侃道:“小姐,我你跟在王爷都身边两年了,怎么还如此看重钱财,每次在王爷那立了功,王爷问你要什么赏赐,你都万年不变地要金子,每次王爷那失望的眼神啊,我们下人都看不下去咯!”
“我这是认清自己的现状。我此去,路途遥远,吉凶难测,如若我带着这些珍宝,路上被人瞧见了,轻则被劫,重则引来杀身之祸。我把这些东西全部带到别处,能换成钱换成宅子吗?我哪怕拿出最普通的一件宝物出去卖,官府可能就会派人来问我宝物的来历,要是因此查出我是从洛阳来的,恐怕要将我当北朝的细作抓起来审问了。”
绿珠低头寻思了一下,认为凤鸿说的甚有道理,于是叫来几个仆人,帮忙般屋里琳琅满目的东西。
“小姐,我们走了,放心小姐,我一定将这些换成金子,您就等着数钱吧!”
“等等!”
绿珠疑惑地看着她,难道小姐改变主意了吗?
凤鸿寻思了一会儿道:“如果拿到珠宝行没有人买,你就拿着这些东西去天香楼卖。”
她身边的护卫都是河间王府的,即使拿着这些东西,没有人敢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