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挡剑
凤鸿静静盘算着,萧梧走了之后,这大晚上的,她一介女子,城门又下了钥,她也没办法回去,这可叫人难办了。睡荒郊野外的事情她不是没干过,可这天这么冷,还下着雪,她自认不是铁打的身子,可命只有一次。
“他在这!”
凤鸿正静等萧梧走的时候,却听到了一群人的声音,听声音,似乎是不是萧梧的手下,还极有可能是来杀萧梧的。
凤鸿大惊,萧梧要掩饰武功,如今只有她能够帮忙,可是,她这样出去会不会太不体面了一点?而且她剑法时灵时不灵,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对手啊。
萧梧缓缓站起来,叹息道:“我等你们好久了。”
他从生下来就是太子,天生有不可侵犯的威仪,即便他们都知道他是一个病弱的太子,也被他这云淡风轻的态度吓得不敢上前,许久,一个人道:“兄弟们,他不过是一个病弱之人,我们今晚把他杀了,从此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还犹豫什么,动手吧!”
萧梧还是站在原地,凤鸿此时已经到了洞口,焦急地看着这一切,那一个个人人高马大的,她还真的不是他对手啊,可是,要她眼睁睁地看着萧梧死,她做不到。
看着那些人一步步逼近,凤鸿大叫一声:“住手。”冲出洞外,抢过萧梧手里的酒灌几口,鼓足勇气道:“想杀我家公子,也不看看你姑奶奶我同不同意。”
那些人看着跑出来一个小姑娘,先是震惊,再看她豪气干云的样子,不可抑制地笑了,那带头的人大笑道:“小姑娘,你今晚要是好好伺候我们哥几个,我还可以考虑留你一个全尸,不然,我将你和这个狗屁太子一样剁成肉酱!”
萧梧完全没有害怕的样子,他朝凤鸿缓缓一笑,盯着她的凤眼温柔得要滴出水来,他道:“你害怕吗?”
凤鸿坚定道:“不怕。”她承认,她一向是怕死的,可她竟然没来由的这么坚定。
她道:“山洞那边有出口,待会你从假山背后跑,这几个人对我来说,还不在话下。”
萧梧笑了,一如当初,春风拂面:“你以为,我会丢下你一个人么?”他朝那些人道:“能有今日这些事端,皆因我当日一念仁慈,如今我不会再忍让。”
那些人大叫道:“快,杀了这个狗屁太子。”
萧梧拔了剑,正准备动手,凤鸿却一把抢过他的剑,将他推到山洞里,自己在外面和黑衣人缠斗起来,梦中的剑法行云流水般使出来,看来那酒真好使,喝了有无尽的力气,她像砍冬瓜一样,不就就撂倒了几十人,她得意地对萧梧道:“我说了我能保护你,你看我厉害吧?”
萧梧朝她温柔一笑,伸手捏了捏她肉呼呼的脸颊,道:“果然是我命的福星。不过,你大可不必如此,我能解决这些人。”
凤鸿摆摆手道:“我知道,你是柔弱的太子嘛,我怎么能让你……让你的秘密被发现呢,反正我又不是白帮你,我帮了你,你是要帮我庇护顾苑的。”
萧梧面带一点沉思,背对着她负手而立,突然道:“顾苑对你这么重要么?”
凤鸿犹豫了,说重要吧,难免被他抓到把柄,将来指不定用顾苑威胁她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说不重要吧,似乎可能也许大概瞒不过他。
他以探寻的目光审视着她,凤鸿突然想到她莫名其妙的出现会让他觉得很奇怪,搓着手道:“其实我是想和红药来凤凰山上游玩来着……就怪这天,下雪了,我只能来这里避一避。”
萧梧“哦”了一声:“那红药呢?”
凤鸿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她……她在……小心!”
刀剑入肉的声音那么清晰,萧梧这辈子对这声音最熟悉,一向从容自若的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痕,他将凤鸿轻轻放下,提着剑站起来,看着又赶过来的一群黑衣人道:“你们满意了吗?”
他的表情如寒风般凛冽,比漫天白雪还冷上几分,他提着剑,缓缓道道:“我步步忍让,你们却苦苦相逼,既然如此,我便不再仁慈,既然你们愿意斗个你死我活,既然你们不怕生灵涂炭,我便奉陪。”
他一出手,白雪被鲜血染红,暗夜中尽是恐怖之声,他不惧明日会是怎样的满城风雨,反正这人间,从来都是他一个人独行,多年了,他心如死灰,一片寂寥,他眼睁睁看着兄弟们诬蔑自己,眼睁睁看着父皇一天天的多疑,他全然不在乎,甚至不在乎让他对他更怀疑一点,可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他听到怀中之人刀剑入肉的声音,所以,他们必须死,他的剑已经很久没有饮血了,他也忍耐好久了,只有杀人,杀更多的人,能够让他少恨一点。
他扔下长箭,抱着凤鸿,雪地里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
大夫找了一个又一个,凤鸿的血还是止不住,萧梧坐在书房里,一杯一杯地喝着酒。
颜之进来了,抢过他手里的酒,道:“殿下。”
萧梧怔怔地听着府中手忙脚乱的声音,问道:“可有起色?”
颜之摇头道:“殿下,你可忘了你心中的谋划?”
“我自然不曾忘记。”
颜之摇头道:“可是殿下,你的病……”
萧梧的脸上爬上了苦涩的笑:“我还能活多久?是否,还有机会等到那一天?”
“如果殿下不操劳,四五年光阴也还是有的。”
“若我操劳呢?”
“恐怕不过三年。”
“不过三年哪……”萧梧轻叹:“这样也好。”
即便知道自己即将死去,他也只叹息一句“这样也好。”
颜之急得直跺脚:“殿下,吃下扶桑果,殿下体内的毒便能化解别说是活到正常寿数,就是活到耄耋之年也是可能的。”
扶桑果……“传说中的扶桑果,当真存在么?上次我听你之言,去吴郡找那扶桑果,并未当真抱什么希望,天要亡我,我也无可奈何。”
颜之很少看到太子如此轻易放弃一件事,她不甘心道:“殿下,食扶桑果之人的心,亦能解殿下之毒。殿下屡次试探,难道不知……如今她重伤在身,本来也是半个死人,您何不趁机取下她的心,以解殿下之毒呢?”
萧梧道:“她于我还有用,你不必多说。真到了那一步,我必定亲自摘下她的心。”
颜之道:“殿下,您难道是不舍了么?”
萧梧摆手道:“此事休再多言。”
梦里有人握着凤鸿的手,温暖而又厚实的手,明明没有人会关心她啊,可为什么她感到特别温暖,特别安心。仿佛终于拨开重重迷雾,前路一片光明,阳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驱去了冬日的寒冷。有人在她耳边嘶吼:“治不好她,你们提头来见!”
“给我滚!她没死,她不会死的……”
凤鸿醒来时,她的手被萧梧包在大掌里,温暖极了,原来被人关爱的感觉这般美好。她轻轻将手挣脱,萧梧道:“你醒了。”
他的脸在晨光里显得非常柔和,凤鸿看得呆了,她暗暗想,虽然她救了他,但是萧梧此人心机颇深,也许对她真的感激了?那她要不要好好利用这层关系,以谋取利益?
萧梧看着她眼珠子转了几转,心里失笑,这家伙又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
凤鸿见到了久违的颜之,她风风火火地进来,道:“你可算醒了,你死了不要紧,要是让太子殿下急死了,可不得了,你可知道,殿下这几天为了你,茶饭不思,本来就够瘦弱了,这回生生又瘦了几圈,你可担不起这个责任。我看啊,你好了之后,可要留在东宫里好好伺候殿下才能赎罪。”
萧梧忙道:“快别瞎说,凤鸿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感谢她还来不及,怎么竟然会让她留下来伺候我?”
他说着十分自然地拿过颜之手里的粥,细心吹冷了,舀了一勺放到凤鸿唇边。
颜之若有所思地朝凤鸿笑了笑,掩上门出去了。
这可让凤鸿苦恼不堪,依颜之所说,萧梧为了她竟然几天都茶饭不思,那作为妻子,理应很吃醋才对,可为什么,从上次萧梧想纳她为妾,到这次她为了萧梧而受伤,她都完全没有一点点吃醋的意思,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太子妃对太子爷,是一点意思也没有。难怪萧梧要来撩拨小怜,家里有个不爱自己的妻子,确实够苦闷的。
一勺粥尚在唇边,凤鸿虽然不敢要太子爷伺候,可他那威慑人的目光让她不敢拒绝,只能一口一口地喝下这粥。
凤鸿突然问道:“殿下,我们是怎么脱身的?”
萧梧嗤笑一声:“那些人还不是我的对手,他们不是想试探我是否会功夫吗?知道了又如何,反正也没有命告诉别人。”
凤鸿听罢了然,却又想不通:“既如此,殿下为何不愿使出来呢?”
萧梧道:“我学这剑法本不是为了杀人。”说罢便不再言语,凤鸿知道他不想多说,便步再问。
既然不是为了杀人,那便是为了保护人咯,凤鸿得意地想,她在的时候他已经使了两次剑法,那么,是不是她也在他的保护对象里?虽然这么想有些自大,但想一想也未尝不可呀。
凤鸿有些不确定地问:“所以,你……你……为什么不愿使用呢?”
萧梧的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纹,凤鸿突然想到在顾山红豆树下看到他和颜之,她缓缓道:“努力爱春华,长记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这是我在顾山的红豆树的树洞里看到的,我在暨阳投其所好,连唱了一月的顾山红豆,你便日日来听。依我看,你看的不是戏,而是自己的过往,你沉湎于过去无法走出,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去招惹小怜呢,只因为她和你所爱的女子很像么?”
萧梧放下粥碗,表情一成不变,但大掌却掐住了她的脖子,他道:“你以为我便不敢杀你么?”
凤鸿咳了几声,奈何他力道越来越大,以至于她最后终于喘不过气来,萧梧发现事不对劲,终于松开了手,凤鸿边哭边笑:“呵呵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高高在上的太子,也有这般悲惨的往事,心如死灰,原来这便是你一直着灰色的原因。呵呵呵,你真可怜,可是,你不该去招惹小怜,因为替身就是替身,即便长得再像,也不是她。殿下,不瞒您说,上次您和小怜的对话,我都听到了。”
“哦?”他松了手。
“那次小怜和晋安王在揽月亭的作为你是知道的,首先,我觉得您和亲弟抢女人,有些失体面,而且,我们顾苑不过是平头百姓,不敢招惹王孙贵胄……”
“所以?”
“所以……所以,小怜那里,我会去说的,只希望你们兄弟也断了对小怜的心思,其实,我一直觉得我最大的错,就是听从了班主的安排,到了建康,还……还不守本分和你们兄弟牵扯不清,这都是我的错,我万死难辞其咎,可是我说这些,并非为了我,而是为了顾苑恳求太子殿下,能不能从此和小怜,和我,都断了联系。等红药的婚事一过,我便劝说班主,从此离开建康,到别处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