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不切实际的梦
凤鸿养了三天伤,便开始在后院洗衣服,茉儿说,她进到东宫来,不是吃白饭的,挑水做饭洗衣服是她的本分,凤鸿自然不敢违逆,每天一大堆的衣服,洗的腰都直不起来。
茉儿说,凤鸿这个名字太大了,不符合她奴婢的身份,从此她的名字便叫做小凤。
凤鸿,是元成亲自帮她取的名字,她据理力争,甚至被茉儿罚洗了三倍的衣服,她也不能丢了这个名字。
她吭哧吭哧地在井边洗着衣服,水冰冷刺骨,可她绝不服输,就是被冻死,也绝不放弃她的名字。
她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也许,等月亮落下了,金乌升起,衣服便洗完了吧。
“你倒是很倔强,哪个府邸新进的丫鬟不改名,为了一个名字,值得吗?”
凤鸿没想到,好久不见的太子殿下,竟然出现在她洗衣的井边。他似乎喝醉了,看起来很不开心,她道:“殿下可去过洛阳?”
萧世谦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你去过?”
凤鸿摇头,道:“孤鸿寂寂向天明,牡丹一夜经微雨,洛阳城里凤栖梧。听说洛阳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凤鸿向往之。”这是元成的诗,洛阳城,真的是她见过最美丽的地方,可元成,却不让她再回去。
当时她问元成为什么要给她取这么一个名字,他便念了这首诗,元成虽成日附庸风雅,但文采确实有些上不得台面。他说,她既是高贵的凤,也是孤傲的鸿。
萧世谦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你喜欢的洛阳如今正是水深火热,如今北朝战火不断,不消两年,洛阳必定毁于战火。你此生,恐是无缘见到洛阳的繁华了,还是好好待在建康吧。”
此事正说中了凤鸿的心事,如今北朝起义不断,元成作为北朝宗室,难免要受牵连,只希望他能明哲保身,退守河间。他那样的富贵闲人,理应不会牵扯进争斗中,此时他想必已经退守河间,天天和姬妾们饮酒作乐吧。
“发什么呆呢?”萧世谦道:“走,我带你去看一场好戏。”说罢将凤鸿拖着往外走。凤鸿大叫道:“我衣服还没有洗完。”萧世谦拖着她一路走去,低喝道:“还不快跟上。茉儿那丫头越发懒了。”
凤鸿被萧世谦一路带到了地牢里,一路上闻着血腥味,她胃里早就翻江倒海,到了地牢,萧世谦往太师椅上一坐,凤鸿这才见到血腥味的源头,一个被打的全身没一块好皮的人,约莫年过三旬,衣服破烂不堪,一缕青丝垂在脸上,显然已经许久未曾梳洗,虽然落魄,但风度犹存,应该是一个官员,不知怎的惹了萧世谦,才落得如此下场。
萧世谦手一伸将凤鸿揽到身上,手便不安分地往凤鸿衣服里伸,他的指尖凉凉的,唇舌如影随形地在她的后脖子游走,而他虽做着这般事,眼里却是一片清明。
那人看到凤鸿脚上的链子,非常气愤:“萧世谦,你欺人太甚,竟然带一个低贱的奴隶来侮辱我。”
萧梧从凤鸿的脖间抬起头,淡淡道:“哦?原来你竟然觉得这个婢女侮辱了你,那如果你知道这个婢女乃是一个伶人,现在是我我府上最低贱的奴隶,不知会不会以死殉节?”对于极重名节的人,在如此狼狈的时候被一个低贱的伶人观看,本身就是极大的侮辱,没有几个人能承受的得了。
凤鸿只觉得脖间唇越发凉了。
萧梧不顾那男子的怒视,继续在凤鸿的脖子上啃着,凤鸿只觉得指尖麻木,连心脏也是麻木的,无法思考,直到萧梧结束了这个吻,在她耳边低语,她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小奴隶,你不是喜欢洛阳吗?这人便是洛阳来的,是不是长得比建康的人俊美,是不是比建康的人更让你心动?”他朝着牢中人道:“元域,你可知道你错在何处?”
元域面容嘲讽至扭曲:“我错在以为太子不过养德东宫而已,我错在低估了你的势力。”
萧梧摇摇头,叹息道:“真是可惜,小奴隶,真是可惜了,洛阳的人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朝那个被称做元域的人勾了勾嘴角:“你错就错在太相信萧权,你以为你一个投诚的官员,他会真的相信你么?”
元域倏地抬起头:“你什么意思?”
萧梧淡淡笑着,可笑容却不达眼底:“萧权生性多疑,行事谨慎,可他半年之内连犯三错,一错在去吴郡的路上劫杀我,我故意将他派去的杀手全杀了,他便猜疑我的实力,这在他心中埋下了一个炸弹,他自然不敢掉以轻心。可越怕我,便谨慎,便越急功近利,越容易出错。二错在五弟的事情上,你以为我真想去长跪给五弟求情么?这只不过是做给萧权看的,效果不错,他果真以为我蠢笨不堪,父皇本来就以为我惺惺作态,故意在民众面前经营仁德的名声,我越为五弟求情,越是火上浇油,我本就不指望此举能救五弟。他果然上当了,换了毒药,救了五弟,当然,也成功让五弟转向他那边,能成为平北大将军,还要亏了五弟的功劳啊。这三错嘛……”
话还没有说完,元域猛地抬起头来:“所以,萧柏是你的人,他根本没有归顺萧权,他做的那些触怒圣上的事,都是你授意的?你想方设法让萧权成为平北大将军,到底是为什么?”
萧梧将凤鸿放下俩,走到元域面前蹲下,缓缓道:“这三错嘛,就在于他不相信你。他派来刺杀我的人,都屡屡被杀,甚至我连诛神剑法都使出来了,他还以为是别人,可惜啊,本来好好一颗和北朝联络的棋子,就这么废了。”
元域面如死灰:“所以,我以为我对他衷心耿耿,却成了他用来探测你实力的棋子,而他以为所获得的一切,不过是你想让他得到而已,你总有一天会收回去的是么?”
萧梧不置可否,凤鸿站在旁边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直到今天,她才真正认识萧梧。
那日钟离山和元成说的话犹在耳边:
“哦?你指的是那个道貌岸然的软弱太子?他一直躲在建康不敢出门,你怎见得他?”
“王爷,您应该最清楚,生在皇家,道貌岸然之人可有,但软弱可欺之人却是万万不能有的。萧世谦母亲出身低微,在看重门第的南朝,他在身份上已输了,可他却从两岁到至今,均能安稳坐于太子位上,深得皇帝喜爱,朝臣拥戴,地位无人能撼动分毫,王爷,您真认为,他是凭软弱和无能做到的吗?”
“元域,你且说一说,今日你想怎么死?要不要求我给你一个全尸?”萧梧漠然道。
“萧世谦,你别太特意,我是南朝官员,岂是你想杀便能杀的?而且,杀了我,萧权便有理由相信你是在韬光养晦,今后对你的防范就会更加严密,杀了我并不是一桩好事。”元域还想挣扎,也是,从北朝逃到南朝的皇族,本来就是为了好好活着。
“哦?这么说,我不但不能杀你,反而要好好重用你咯?”萧梧抽出墙上的剑擦拭着。
元域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萧梧走至呆滞的凤鸿身边,从背后拥着她,将剑放到她手里,在她耳边道:“小奴隶,你告诉我,此人该用之,还是杀之?”
凤鸿手拿着剑,却在发抖,她明白萧世谦可以自己动手,却非让她来,不过是为了侮辱他,但她不明白他的心,她不知道此人是该杀还是该留,萧世谦将这个决定给她做,如果错了,将来顾苑的人,会不会受牵连?
元域急了:“别杀我,我来投诚北朝,实际上是受河间王……”
“噗……”话没说完,凤鸿一剑刺中了元域的胸口。
凤鸿手抖得厉害,萧梧亲自把剑拔了出来,地上血流满地,元域的眼睛大睁着,萧梧怔怔看了好久,许久,他黯然转身:“当年我想娶王氏女为妻,他认为我不配王氏女,设计让父皇将蔡氏女嫁给我,他们步步为营想削弱东宫的势力,如今,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警告而已。”
凤鸿默默跟在他身后,他一路穿过湿冷的地牢,凤鸿跟在后面,觉得冷得彻骨,黑暗的可怕,她有些想拉着萧梧的衣袖,却迟迟不敢伸出手,只能抱紧了自己,独自忍受这冷意。她悲哀地发现,曾经,她和萧梧也算以朋友相称,如今,她却只能跟在他身后不敢靠近。
走出地牢,徐陵竟然等在外面,萧梧和他到酒楼喝酒,凤鸿只得守在外面,她知道,萧梧今日不过是带她去羞辱元域而已,她明白的。只是唇舌间的酥麻,还不曾散去,她从小二手中拿了杯酒从自己脸上泼去,泼醒这不切实际的梦。
后来的事情凤鸿是从茉儿口中听说的,那天是上元节,茉儿和太子妃要去看花灯,听茉儿说,那是建康难得的热闹,这么大的热闹,凤鸿自然想去凑的,可茉儿不让,她叉着腰,一副大丫鬟的派头:“今日这种盛况,你这样下等的奴隶自然是没有资格去看的,奴隶嘛,是没有自由的。你且好好将衣物浆洗干净,不过本姑娘好心,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凤鸿听了笑道:“你可不能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