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穆妄照常去散花林做事。看着小偶人的演练，他道：“这根本没有用。”

　　茵茵回头看他，少年小仙君不知何时已经坐到窗户上去了，暗想九繁神尊对他可真好，才养出这么一个有个性的徒弟。

　　“你说什么没有用？”她问。

　　穆妄瞅着小偶人，“做了噩梦跑去男子房间，他收留她，由此产生情愫。害怕打雷，男子会抱着她安慰，就这么动心了。不小心走错房间睡在一起，结果却爱上了彼此。这些分明都不起作用，起作用的他们之间的红线吧？”

　　茵茵道：“对啊，正因他们之间有姻缘，这些才会起作用。”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该不会把这些用在旁人身上了吧？她突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有些事女子做起来又与男子不同，所以还是效验的。不过，穆小仙君，这些只是牵了红线之后，为了让他们顺利在一起的合理桥段，可不是追人的方法啊。”

　　原来因为他是男子么？

　　可若是师尊对他做的话，他会怎么样？

　　不不不，师尊根本不可能做这种事，单是想想都不可能。穆妄跳下窗户拿起一个没用上的小偶人把玩，“凡人的姻缘由月下仙君决定，那么仙呢？”

　　人有七情六欲，仙人也是人，亦有七情六欲，天规并未禁止仙君之间产生情爱。

　　穆妄问这个问题，茵茵还以为他是喜欢上哪位女仙君了。结合他刚才说的话，猜到他准是用上了这些方法去追人却没有效果，所以才那么说。

　　她道：“仙君的姻缘我们管不着，那是天命。”

　　“天命？难道不是神来定的吗？”

　　他一直以为，是他的师尊九繁神尊来决定。

　　茵茵道：“穆小仙君你误会了，自我们成为仙君，每个人的命数都和天道相连。冥冥之中，会有什么在指引你的行动，那便是天命。”

　　她干脆先暂停了小偶人的表演，挠了挠头，“这我也说不好，是一种非常玄妙的感觉。你有空可以去听听司命大仙君的玄谈会，他说得比较清楚。”

　　穆妄不置可否，又问，“那么神的职责呢？”

　　茵茵觉得奇怪，你可是神的徒弟啊，怎么不问自己的师尊反而问她？难道九繁神尊没有教导他这个？

　　这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她只好把自己所知的告诉他，“天道无形，神是他的具象化。神凌驾于众位仙君之上，神力无边，拥有生杀予夺的大权，其实也不过是天道选出的仙界管理者。”

　　不知在多久以前，天君其实都是神。后来神渐渐销声匿迹，天君就都是从仙界产生。

　　所以，在青神公主的真实身份暴露之后，大家虽然很惊讶，但惊讶之余并不觉得奇怪。因为神明，自古有之。

　　穆妄道：“所以你是说，神的职责其实和天君一样？”

　　茵茵点点头，“差不多吧。”

　　少年若有所思，他还以为神有多强大，原来也没有多了不起，可是师尊……

　　穆妄敛眸，“为什么仙可以有爱，神却是断情绝爱？”

　　“神是天道的化身，并不是普通的仙人。她需要爱世人，便注定不能对某一个人产生特殊的情愫。神对世人必须公平，是不能有所偏爱的。”

　　这些知识也算不得禁忌，九繁神尊从不禁止诸位仙家谈论她的事。因为大家对神都自觉保持着应有的敬畏，若不主动去问，他们也不会到处乱说。

　　所以，茵茵才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她还想着，他真像个好奇宝宝。

　　幸好她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才能如此平静地为他解惑。若她知道穆妄其实想用情爱把自己的师尊拉下神坛，不知会吓得怎样。

　　穆妄明白自己用错了方式，也从茵茵处知道了一些知识。当晚回去琉华殿他就向认真向九繁认错道歉，“师尊，是徒儿胡闹，以后再不会做这种事了，还望师尊原谅。”

　　九繁还正打算找他好好谈一谈，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她看着他，“穆妄，你知道我为何要收你为徒吗？”

　　他道：“徒儿知道，因为我是来自暗海渊的堕仙之子。师尊想要弄明白为何仙界仙君接连堕落失控，所以把我留在身边用做研究。”

　　她罕见地顿住了，她为他的直白坦诚而有些惊诧。“这也是岐阳告诉你的？”

　　岐阳真君自请镇守暗海渊，还把堕仙之子送给她，为何要告诉穆妄这些事？

　　穆妄的父母沦为堕仙，被罚去暗海渊，生下了穆妄。眼前的少年对于抛弃他父母的仙界，应当很不友好，说不定会有报复情绪。

　　一般的人是不会把真相告诉他的，这个岐阳，真是太过刚正还是……

　　罢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多想。怀疑他与不怀疑他，也没什么要紧。

　　少年垂头不语，九繁干脆道：“你这么说也没错，留你在身边的确是出于这个原因。”

　　穆妄在来仙界之前，岐阳真君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他。可这六十余年，他的确得了她认认真真的教导。若非他时刻提醒自己是堕仙之子，他一定会认为自作多情，认为她把他当做了下一任天君来培养。

　　亲耳听到她承认，内心还是难免有些难过的情绪。“师尊，你之前肯哄骗天君，还花了一年的时间和他在一起，为什么就不骗骗我？”

　　骗他？一开始她的确想要骗他，就像在凡间时对待丹隐一样。可是，她觉得很累了，用心去骗人，去算计，是一件非常耗费心神的事。

　　在岐阳之前，还有三任天君亦是出自她手。她是断情绝爱，可那些帮助他们度劫的经历她都记在脑海里，不可能没有触动。

　　算上丹隐，她已历经五生五世，她的内心真的觉得很累。这一次，她不打算采取和从前一样的方式，他们就彼此坦诚地解决问题吧。

　　至于最终到底是谁能解决谁，全看天命了。

　　九繁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道：“穆妄，我记得你对我和天君在凡间历劫的事很好奇？”

　　穆妄道：“是。”

　　喊他过去，直接用画面把记忆展现给他看，一直看到她死在了丹隐的怀里。

　　穆妄被最后一幕震撼得失语，“师尊，你可真无情，怎么忍心对他那么残忍？”

　　九繁没搭话，“这便是我们经历的一切，所以，你趁早歇了那个想要引诱我堕入的情爱的那个念头。”

　　听到她的话，穆妄反而更有斗志了，“师尊，我和天君可不一样。若我是他，就不会纠结你是不是爱我。先得到了你，自然有办法让你爱我。我不信，神真的断情绝爱。”

　　退一万步讲，就算不爱又怎样，他至少得到了。

　　她注视着他，“这就是你的想法吗？”

　　他和她直视，“师尊，你定是以为我是堕仙之子，被堕仙之力所感染才说这种话。以后，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她道：“你为什么要证明给我看，是为了让我理解堕仙，从而放过他们？”

　　“不，徒儿可不像师尊心有大爱，他们如何不关我的事，我只是好奇，而师尊不是一直想弄明白原因吗？不如就和我试试看？”

　　九繁看着他，沉默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