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常把爱字挂于嘴畔?
少年人,是你?”
…
嘶——
漆黑小路上,精神恍惚间,我仿佛听到有人在跟我讲话。可能是最近熬夜加班太累了,都出现幻听了。
“少年,神语也不当真吗?”
脚步由于震惊而停住,那突然出现在我脑海中的清傲张狂的女音,是多么美的音色,如果能进我们的配音公司,那岂不是分分钟要把我的地位取而代之。…还有,那是谁。
“…我不会去你所在的配音公司,我还看不上。”
终于,我从讶异里找回了我的声音,我艰难开口:“你,你能听见我的心声?”
“你的缘分捏在我手里,只要我松开手,你的红线就会断开,怎样,我不配听?”
“配配配,谁说不配的。”这…不敢得罪,毕竟人家是个神仙,还掌管着我的红线。
而后我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那按照你刚才的意思,我的红线怎样才能完好呢?”
“你现在能不能先回家,你走的这条路有摄像头,我还是喜欢面对面交流。”
我听从了她的话,抄了个有些许杂草的小路,飞奔回家。毕竟是神,我也不用在乎她能不能跟的上,自然是能有多快跑多快。
电梯在10楼停住,随着‘叮——’的开门音响起,楼道里的声控灯随之亮起,凌晨2点左右,钥匙插进锁孔里的声音异常刺耳——至少对我来说是如此,我并不喜欢这个家,因为每个地方都有或多或少的血迹曾在。
是的,外边光鲜的一流声优,也会自残。
不过由于我的红线问题,我还是没有选择再出去住酒店,本来是想着回来拿一下配音稿的,没错,我公司直接把稿子送到我家来了。万恶的资本主义!压榨劳动力。
我还是磨叽了一两分钟,实在是不想面对这里,即使每个被染红的东西都换新,但我仍然不想面对。
‘吱呀——’门开了一条缝,显然,那位神明替我做了决定。
“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磨蹭。”
嗯,脾气跟音色一样肆意。
我把门全推开,先走进客厅,窝入小小的沙发里。那个神在我对面的长沙发前幻了形,然后姿势嚣张的坐了下去。
那是一张多么漂亮的脸,猩红色的眼眸仿佛随时都盛满了数不尽的玫瑰花瓣,眉毛是红色的,唇珠是红色的,指甲也是红色的。她像是活在生长着罂粟和玫瑰的红色花海里一般夺目,一般璀璨。而头发却是纯白色的,似绸缎般丝滑洁净。肌肤胜雪,细腻的仿佛吹弹可破,下巴左下方一颗小小的痣又为她添了一丝妩媚的气息。
她坐在那里,单手托腮,手中绕着几根红线,小巧的虎牙随着她的说话而若隐若现。
“那么,我们现在来聊聊。”
一如刚刚的张扬语气,可在我听来,又多了一丝严肃的意味,也不知是不是我多心,我总觉得我的红线…状况是很棘手的。于是我连忙从我的小小沙发里探出头来,眼睛紧紧锁在面前这位少女身上。
“咳…”她好像被我盯的有点不自在,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其实你也不用那么紧张,就是我的一点小小的差错而已。”
听到这,我猛然一惊:“你…的差错?”原来不是我自己的问题啊。
她又听见了,事实上,她一路上都有在听。
于是她尴尬的一笑,用理不直气也壮的语气说:“就一点问题啊,不就是孤寡一阵子跟孤寡一辈子的区别嘛。少年人,问题没有那么严重,放宽心。”
我也很想接受这个事实,不过现实太过残酷,心理有问题也就算了,被这个莫名其妙的神仙搞得生理以后貌似也不太行了。
她又捋了捋手上搭着的几根红线,状似郑重的将其中一根最粗的用兰花指拎了起来,很莫名的,我觉得极其自然而不做作。然后她又幻化出一根泛着金属光泽的细丝,不过肯定不是铁丝,她幻化出的,只略比头发丝粗些,光泽却异常亮眼。
之后,她用红线包裹住了那细丝,一抹红从她指间泄出,绕上了那夹裹着细丝的红线。她将那线轻轻放在我们面前的茶几上,轻启樱口:“这是我能做出来最高级别的红线,下到两脚兽,上至创世神,通通不在线下。少年啊,喜欢谁,就把她拴住吧。”
接着,她有热心的为我讲解起了这个东西的用法:“这个东西用的很简单的啦,只要你喜欢谁,就把红线往谁的右手无名指上一系,男左女右,不过我看你不像喜欢男生的人,所以,切记,是右手哦。”
这一波解决问题,我给她满分。
我看着她,又看了看桌上的红线,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她我懂了。不过我又问起:“那红线怎么解开?”她好像有点诧异:“你还想解开?不可能!我告诉你,绝对不可能!这种最高级别,我就做过两次,一根是给了二位神原大人测试强度,第二根在你这里,他们都没法解开,更何况你我之辈。”
我貌似懂了,不过我在治好我的抑郁症之前,还是不打算用这个东西栓住别人了,我自己在深渊里,不用任何人来陪我。我无数次想爱这个世界,可是这个世界貌似不太爱我。…也许,这就是她一开始说话的由头——无所谓了,人之将死。
那个神仙又有些惊讶:“你你你,你还有抑郁症?!”我把身子又埋进我的小沙发一点,头微微偏了一下,给她露出一个浅笑:“嗯,是的,不过并不打算治疗了,突然觉得当声优也没什么好的,虽然有一大把粉丝,却没有人真正了解我。”她也窝在沙发里,开始自己跟自己说悄悄话了,虽然我也能听清就是了:“哇,我说他怎么进门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染红,换新,血迹什么的…我刚下来什么都不懂啊,呜呜呜谁能想到那是抑郁症的表现啊呜呜呜,我好害怕啊,楚居在哪里啊,姐姐我想让你接我回家啊呜呜呜。”
我不禁哑然:“这种病不会伤害别人的,你别怕。”她突然从沙发里弹出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欲落不落的样子极惹人怜爱。她站在那,突然用手抹了把眼睛,把快落下的晶莹掸去,然后轻轻踩过茶几,到我的沙发前,她离的我好近,我甚至能听到她浅淡压抑的呼吸声。她注视着我…一秒,两秒,三秒…。
直到她的眼睛再次蓄满泪水。我有点慌乱,从沙发里连忙起身站到地上,弯腰从茶几上抽了几张纸巾,去给她擦泪。就在马上要擦完的时刻,她突然身体前倾,连带着我一起,又摔入了那个小沙发里。少女的头紧紧埋在我胸膛上,手也紧紧环住了我的身躯,我顿时一惊,双手只能无措的大张,一只手里还搞笑的捏着纸巾。
她声音闷闷的说:“我没有…好吧…是有一点点害怕,不过,你这样一个人,可不准自杀。”我问:“为什么呢?”她抽出来一只手,用力把我左臂拽去了她面前。袖子被她提了上去,她看着那一层层叠在一起的洁白纱布,把它轻轻解开。里面的伤疤一道接着一道,旧疤痕上叠着新印,密密麻麻。
她用手指抚着,经由她的触碰之后,我的皮肤似再生一般光洁。左臂全部好了之后,她阖上眼,躲开了那个问题,只是轻轻开口说:“以后别自残了…一定会有人来爱你的。”我不禁笑了,原来之前的张扬,放肆都是假的,内心不还是个心思细腻,心疼别人的小女孩嘛。
她哭唧唧的又往我怀里拱了拱,我还是手足无措,肚子里传来的饿意倒是提醒了我,这是一个好话题。
于是我道:“饿吗?”她声音还是闷闷的:“神不用吃饭。”那正好,无论怎么饿,我也不想要吃饭,可能这也是一种变相自虐吧,不过无所谓,我也不想再去配那些奇奇怪怪的情节了。也不想再活了。
…哈哈,她好像又听见了。因为我胡思乱想完之后,她突然开口说:“我不吃,你吃,必须吃。”我伸手戳了戳她,她还可怜巴巴的趴在我身上,我怎么起身?嗯…被听的习惯了,我都对她爬起来的动作感到理所当然了。
我缓缓抬手,把纸巾扔在茶几上,慢吞吞走向门口,临跨出去的时候,我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后看向那小小一只说:“我去买饭,之后住酒店,住这里我睡不着。你先回去吧。红线的事…我自己来就好。”说完,我顺手从玄关上把配音稿拿上,关门,锁门,一气呵成。
手里还虚握着稿件,我背靠那扇门,那扇跟她仅一门之隔的距离,像是被抽干所有气力一般,慢慢的向下滑落,地板是那么冰凉,我想,我的心也不过如此,可地板又是如此火热。这是为什么。我摩挲着手腕,光滑的手腕昭示着,张扬着。我突然想用手里的烟头狠狠往上碾去。第一次被人看到了伤疤——不过也是最后一次,毕竟都被治好了…。
红线…红线没有拿出来…仍然无所谓。她说了许多,我听进去的不过三两句。不过…如果是她的话,那我不介意多活两年。她说…这个红线,弄不断的吧。这么可爱纯真的神明,拥有那么洁净的灵魂,就应该被我从里到外仔仔细细的看透,看穿,然后囚禁起来,共同等待死神——等等,我在想什么?!神是不会死的…
…
哈,果然人生已经没有再继续的必要了吗?红线被我虚虚绕在了自己左手无名指上,既然不用别人来陪,那我自己理当送自己最后一程吧。就当我的缘分是我本身,缘分已尽,那我也许就可以从容的奔赴死亡深渊了。
18层楼的高度,大概五十米吧。我稍稍估计了一下,果然,这种东西还不配我放在心上。跳呗。
我享受着这个过程,风胡乱的吹着我的发丝,眼睛盯着这片蓝天,这片困住我26年的蓝天,我终于可以不再看到了。26年,我才刚刚活到生死可以自由决定的时候,真可笑,真可悲。
身体本能的传来的失重感晕眩感,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只是平添了我死亡的快感而已。后背跟大地亲密接吻,身体回归到无机环境中。我的五脏六腑跟我共同观赏这用生命点燃的焰火。
美,而绚烂。
虽然意识逐渐归于虚无,但我仍旧知道。我的无名指永远缠绕着神明的痕迹,我的双眼永远倒映着天空的湛蓝。
只是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