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毫无间隙,下一把剑紧跟着落下来,狠狠钉在风溪云的肩头!
接二连三的剑刃如狂风骤雨般往下落,偏偏避开了她所有的骨骼,剑剑全部刺进她的肌肤里,让剧痛全部钻进她的脑海里,教她蜷缩起来的魂魄也要体会到撕心裂肺的痛苦!
不远处的江满楼与颜泽瞧着这边一幕几近疯癫,偏偏他们手中的剑却越舞越吃力,连眼前的活死人都无法解决!江满楼双眼通红,不顾身上的伤口运力高喝:“司重!你他妈给老子住手!住手啊!!!”
司重充耳不闻,风溪云却是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的耳朵里充斥的全部都是利刃割裂皮肉那令人牙齿酸倒的声音,她的眼前除了一把又一把刺下来的剑身和灼目的反光之外什么也看不清楚,她只能模模糊糊瞧见眼前一个黑影探出一团黑色来,在她的右肩肩头找到一块尚为完好的肌肤,割开一道口子,然后将什么东西探了进来——
皮肉紧紧贴合着探进来的那团东西,将勾勒出来的形状一点一点印在风溪云的脑海里,四指修长,骨节分明——
那分明是一只手!
司重的右手!
他早就说了!神祗当达到一个疼痛的顶峰时,体内的每块骨头抽出来都变得轻而易举!
他的手,已然握住了风溪云右大臂的第一截骨头,然后用力往外一扯!
疼……
好疼啊!!
那种如跗骨之蛆般挣不脱甩不掉的疼!
可是她喊不出来啊!
喉管被利刃切开贴着冰凉剑身的地方持续不断地冒着咕嘟的血泡,风溪云只觉得自己右手臂骤然一空,接着攀附在骨骼上的所有肌肉神经被生生撕裂,空荡荡地垂在袖袍里——司重将她一整条手臂的骨骼,完完全全抽了出来!
甚至于在惨白的指尖白骨上,还挂着一点粉嫩的颜色。
好疼……
为什么她不能被寻常神器杀死?
为什么她要忍受这种痛苦?
难道有着白泽血脉,被白泽被百鸟祝福过的神脉,真的就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吗?
风溪云的意识被巨大的疼痛折磨的渐渐涣散,喉管被一把问心钉死在巨石上,连咕哝声都发不出来。司重抖了抖手腕,那惨白的骨骼化作了一把白骨剑,与此同时,从活死人中杀出一条血路的江满楼颤抖着双手几乎要跪倒在地,他还未来得及喘口气,便看见了几乎被司重刺满了问心的风溪云!
“司重!你都干了些什么!”
江满楼疯了。
他终于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连裂洋都支撑不住他的重量。随后而来的颜泽双眼通红,死死地盯着几乎像死掉一般躺在地上的风溪云,半个音节都难从嗓子里冒出来。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碎裂了。
多少年前回到潇湘洞庭看到的那一幕似乎又重复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空洞、破碎,还有深深的、几乎要掩埋天地的绝望。
司重甚至连眼神都懒得给予他们,他一挥手,那些被打趴下的活死人又纷纷站起来,和疯狂扭动的触手重新将他二人围在了一起。
“想要救她?先救你们自己罢。”
风溪云的意识已经濒临破碎了。
她不知道死在这个里世界里会有什么后果,或许会回到原来的世界,但更多的可能性是彻底魂灭,再无生还可能。但她真的好想死,身上的剧痛让她不断昏过去又被生生疼醒过来,如此反复,永无止歇。她仰面靠在巨石上,眼神涣散,难以聚焦的双眸模糊看见有团黑影在她身边一动不动,不知哪处提着一截白惨惨的东西,那好像是她的骨头。
有鲜血滴进她的眼睛里,在她本就模糊不清的视线中开出一朵朵血红的花来。
那些花好像自她的意识中生出,发芽、长大,包裹着一幕幕她看见的看不见的场景,映在她模糊的视线上,遮住了所有能照进来的光。
司重掂了掂手中的白骨剑,对着风溪云唯一完好无损的脸颊比划比划,道:“你说,寻常神器杀不了你。那你的神骨,可以杀你吗?”
风溪云说不出话,意识也已经濒临崩溃。
当然是……
可以啊。
风溪云觉得自己的脸被司重捏着拖起来,被迫向上“看”,她甚至还感觉到自己的眼角落下了一滴泪。司重伸出一根手指擦了擦她的脸,无比仔细,无比认真,然后拿着白骨剑尖在她脸上比划,道:“你还记得你在斩露池边的所作所为吗?”
风溪云说不出话,她连眨眨眼睛都不能。
司重将白骨剑放在一边,一手握着她喉管插着的问心剑柄,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地扭着缓慢地往外拔,“我的十一名将领,我的追随者,还有我的母亲。”
“你的手上沾满了他们的鲜血。
“我曾经是那般相信你,那般景仰你,你与月摇便是我心中神祗的标杆。可你为何,要接手追杀我一族的天旨呢。为何那么多人不选,偏偏选中了你呢。”
剑身一点一点被拔出来,往外拔一寸,风溪云的身子就颤一下,剑伤与剑身相接触的地方就有更多的血泡冒出来。江满楼看不见外面的景色,他只觉得自己的心神也彻底崩塌了,从前他被教导的观念在此刻摔得粉碎跌在尘埃里,还要被司重踩上一脚。更可悲的是,他一直守着的姑娘就在一丈之隔的地方,他却连伸手救她的能力都没有。
这到底是什么世道啊……
江满楼的眼泪流下来,被颜泽支撑着,强忍一身的伤痛不知疲倦地往外砍。恐惧而悲凉的绝望充斥着他的脑海,他仿佛又看见了千年前风溪云被血肉模糊从时间裂缝中拖出来的模样,他甚至来不及看清她脸上的表情,便就这么消失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他好不容易找到她了,可如今又要失去她了。
问心整个被从风溪云的喉管中拔出来,淙淙的鲜血混合着血沫往外涌,咕嘟咕嘟带出一大堆气泡来,被割断的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含糊不清的声音。风溪云躺在石头上,身体无意识地抽搐,意识模糊不清地想,自己现在这模样一定像极了一条鱼。
一条被丢弃在岸上,割断了鱼鳃濒临断气的犹在扑腾的鱼。
司重一手用力捏住风溪云的下颌,逼迫她抬起头,力气之大,连风溪云都听到了她下颌骨碎裂的脆响。白骨剑尖悬在她的眉心上,剑尖闪着冰冷的寒芒,让她恍惚想起了她在寒夜宗外看到的那一幕。
玄武之剑无道,浑身水蓝色,剑柄绑着藏蓝色布条,剑身上雕着玄武花纹。
剑柄高悬,剑尖指地,带着能贯穿一切的寒芒。
司重瞧着她渐渐扩散的瞳孔,眼神骤然狠戾,对着她眉心便毫不犹豫刺下去!
却在此时,活死人堆的方向扬起一阵巨大的火焰,明火过处,烈火灼浪,那上万个不知疲倦没有生死的怪物,在瞬间被灼烧成焦黑的尸骨!
一声震天撼地的龙吟从尸堆中传出来,一阵狂风刮过,草木齐摧,尸骨无存!
日月并轨,血云如幕!
司重停手,直起身子扭头看过去,发现原是江满楼与颜泽二人现了原身,一条青龙,一尾雪凤,五丈长,三丈高,隐天蔽日,越过重重尸骸,直直向司重撞过来!
司重愕然片刻,便只是这片刻瞬间,青龙一头将他撞离原地两丈开外,张开巨口,再次发出一声让整个世界都为之颤抖的龙吟!
雪凤顺势狠狠一挥翅膀,卷起巨大的狂风携裹着凤凰明火直直朝司重扑过去!
却不料司重只是抬了抬手,挡住了可能会吹乱他发髻的狂风,摇摇头道:“你们还是忍不住,变出原身了。”
风溪云身上的一众问心剑寸寸碎裂,最终化成白烟消散在空气中。
正处在愤怒顶峰的江满楼与颜泽呼吸一滞。
司重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袖口,收起了手中的问心真身,一字一句道:“我就等你们变成原身冲出来,然后,你们就再也变不回去了。”
“一旦变回原身,就再也使不出法力了。”
“等你们再也使不出法力,你们又拿什么来阻止我杀你们的大将军呢?”
他的面上笑意清浅,如沐四月春风,说出的话却令人似坠寒冬腊月,冰挂万尺。风溪云听不清他在讲什么,耳朵里像是蒙了百千层纱,风一吹,就摩擦出令人抓狂的声音来。从身上各处传来的持续不断的疼痛将她破碎的意识搅作一团浆糊,只隐约感觉有人撞了过来——
青龙一声长啸席卷天地,龙身一展,将浑身都是伤口的风溪云小心地圈在自己怀里。
雪凤飞到青龙与司重之间,双翅一振,凤凰明火从蓝色的尾翎中涌出来,白色的、不掺杂任何颜色的火焰,燃成一道火海,生生隔出两个世界。
他们的意思很明显,哪怕不能用法力,他们也要用肉身,护着风溪云离开这个世界。
至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