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川,原本是颜泽千丈海的大宗主,不知何时嫁给了颜泽,一跃成为他们老祖宗的夫人。
甚至,还诞下了他们自己的孩子。
风溪云本老远看着他二人走过来,往后退了几步,想避开,自己独身前往。却不料被冉川看见,大老远喊了一声“玄女神君!”她就知道,躲不过了。
冉川还是一副嚣张跋扈的姿态,可能如今是仗着嫁与了颜泽,甚至比从前还要嚣张跋扈。颜泽也只是笑笑,却只是把她护得更紧。风溪云不想抬眼,只是点了点头,“颜泽神君,神君夫人。”
“玄女神君,今儿个还真是巧,能撞见神君您。”冉川挽着披帛走过来,“怎的,我原以为看不见您了。”
她语气听着尊敬,其实分明便带着嘲讽的滋味。风溪云连抬眼看她一眼也懒于,道:“我也以为,我看不见你了。”
言下之意,是你为何要上赶着来我这找不痛快。
冉川还没有什么反应,颜泽先不快了,他的脸沉下来,“风溪云,注意你说话的态度。”
“我劝你,你也注意你跟我说话的态度。”风溪云皮笑肉不笑,“别以为你是真神地位高高在上,惹急了我,我不介意玉石俱焚。”
颜泽的眼底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忌惮,那是风溪云从未见过的,他甚至拉着冉川往后走了两步,低声喊了句,“疯子。”
“既然知道我是疯子,你偏要带着你夫人过来找我麻烦,你是不是比我还蠢?”风溪云也不笑了,面上尽是失望的凉意,“那么希望我被你夫人折辱一番,再去江满楼的婚宴被折辱一番?你信不信,疯子便在这给你一个教训?!”
周围骤然升起的飓风猛烈到连颜泽也只能勉强抵挡,他将冉川护在胸前,匆匆离开了原地。风溪云手腕翻转盖下了狂风,立在光秃秃没有叶子的树下,闭上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虽然现在她已经完全适应了自己的生活,可她也越来越觉得这不是自己真实的生活。
有人还在等着她……可这人是谁?
她想不起来。
等风溪云昏昏沉沉到了婚宴现场,那边却还未开始。
纯白的云路边开着大小不一的半透明璀璨小花,被香气与雾气包裹的高低云团,干净的白色暗云花纹高台,背景是刺绣幻化而成的巨大树木,上边停满了尾羽长而好看的仙雀,叽叽喳喳唱成一首好听的曲子。雪白的纱帐从云端垂下,带着细细的水流坠在花丛里,分外好看。
沉日穿着一身纯白的喜袍,上边用银丝绣着三只展翅的朱雀,风一吹,衣摆便滚起暗银的浪花。她的头冠是九尾朱雀,雪白的尾翎呈现出不同的姿态,一如沉日般招摇。江满楼也同样穿着一身雪白,白玉的发冠九数鲛珠的垂帘,袖口上绣着祥云中翻腾的龙,张牙舞爪。
风溪云远远看着,她依稀记得曾经好像许过江满楼两次婚约,却次次因为各种原因失了信用。这次恍惚还是她第一次看见江满楼穿喜服,却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另外一个,与她肖似的姑娘。
她走在宴席最后,并不去看江满楼握着沉日的手领她上高台,满目温柔。身边都是些位分低、又得过风溪云恩惠的小神,看见她走到最后站着,都自觉不讲话了,怕她伤心。
偏偏有位份稍高些的,眼睛长头顶的神,站在那叉着腰阴阳怪气,说话的声音自以为别人听不见一般:“你们说,这沉日神君也不比玄女漂亮多少啊,怎的六公子偏是看上了沉日神君?又或者,玄女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我瞧着,玄女神君不大像这样的人啊。本都是真神,这六公子还要挑挑拣拣,要我说,全收了算了,省的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左右不平衡。”
……风溪云又往后站了些,干脆施法让这些人闭了嘴。越是站在这种地方,她便越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不对,但是她又不好发作。
本以为这场婚宴就这般安安静静开场了,却总有人跳出来,闲不住嘴碎。有位女神仙乃沉日好友,她立在高台旁边,挽着臂膀头一歪一歪的:“要我说,沉日你便是最配六公子的,才不像是哪里来的野鸡都能抢了你的风头。”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没人敢对一位真神粗言相向,那人却偏偏仗着有沉日撑腰,说话完全无所顾忌。
谁料,风溪云却连抬头都不抬头看她一眼。
她面上的那缠枝半脸面具,几乎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硬冷而麻木。
本是所有人齐刷刷看向风溪云,期待她能做什么反击。不料她连眼皮都懒得掀,自顾自坐在小桌旁,捻起葡萄往嘴中喂了一粒,瞧起来,竟是比沉日还要美上万分。
颜泽的眼中是赤裸裸的嫌弃与不屑,而江满楼,则是藏不住的悲伤。
却偏偏,他还不得不应下这人说的诋毁风溪云的话,“你说的极是。沉日这般好,是别人断不能比的。”
话音未落,风溪云锋利的眼刀扫过来,直直插进他的心底。
风溪云手握青玉茶盏,就这般隔着一条云路的距离,带着饱藏复杂情绪的眼神瞧着江满楼,一动不动。
这称呼,不对。
这语调,也不对。
江满楼喜欢喊最亲密的人叠字,也喜欢腻歪在自己所爱之人身旁。而如今,分明是一个披着他外衣、拿捏着他的腔调模仿他的木偶,连半点灵气也无。
飓风在她身边环绕,渐渐成型。可她模糊看着江满楼冰冷的神态,却又拿不准了:
她的记忆,真的不是她自己骗自己的吗?
他的面容分明写满了厌恶,她所坚持的东西到底是不是虚无,她自己都无法确定。
她踩着刀子一步一步来看他,最后跪倒在他撒下的尖刺上。
心上人是云端月,他见我如履底泥。
何苦?何悲?
她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
最终,风溪云身边的飓风咆哮着弱了下去,最终消失不见。没有人看见,与那些狂风一同消逝的,还有她眼角的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