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爆炸声还在继续,江满楼抬头,从昏沉的天幕中央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像是什么东西在自外向内疯狂撞击。风溪云咬牙,朝着景行挥了挥手:“你去接着点缥缃,不管是什么,我来拖住。”
景行应声,化作一道白光向着缥缃所在的那团火焰飞过去。风溪云右手一握,白虎鞭重新缠在她的手臂上,江满楼回头看了一眼她,“我总觉得,这股气息有些熟悉……”
他的不安情绪风溪云察觉得分外明显,他不说,风溪云也能感觉到,从苍穹外试图闯进来的人有着她极为熟悉的气息。那个人并非是在攻击万骨塔,而是在攻击四兽镇的整个结界,封印万骨塔的力量因此受到削弱,这才出现了他们看见的一幕。
“现在是不是觉得,将我的佩剑封印起来,简直像脑子被驴踢了才做出的决定?”风溪云淡淡笑道,“若那佩剑还在我手,或许你我的局面不至于如此被动。不过——”
“不过,你若是用得了那两把剑,你的身份便会暴露在六界之下。”江满楼挑眉,“谁人皆知九天玄女风溪云身魂俱灭,你若是再跳出来,可能会使得司重狗急跳墙,做出些难以预料的事来。”
风溪云点头,“是啊。也算是,无功无过。”
整片森林都晃动得相当厉害,景行站在那团火焰之下焦急地来回走,风溪云回身望过去,思考了许久,左手抬起翻了个印结,一道巨大的裹着一层业火的水幕结界冲天而起,将整片废墟分作了两个地方——一处,只有景行和仍旧在煎熬之中的缥缃,另一处,则是面无表情的风溪云和江满楼,还有天穹之上那个巨大的漩涡。
景行站在水幕后愣愣地瞧着风溪云,“主人,您这是要做什么?”
“我怕来者不善,恐会破坏缥缃驱除魔气的过程。”风溪云仰头看着天幕那道漩涡,“你在里头呆着,安全些,待缥缃醒过来,什么都不要做。”
说完,她又看向江满楼,“把你的手给我。”
江满楼依言伸出右手,风溪云右手回握,一撤,一条业火捻作的长线便自她的掌心绑在了江满楼的手腕上。“我将你我系于一处,这样有危险可随时互相通报,不怕对面搞突然袭击。”
“行。”江满楼右手握拳,深吸了一口气,也死死盯着头顶的漩涡。
那道漩涡越来越大,轰鸣声越来越震耳欲聋,风溪云眉头微微皱起,心念一动——
却在下一瞬,他们二人脚下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地缝,深不见底的大洞如同一张黝黑的巨口,巨大的吸力一瞬间将风溪云扯进了地缝之中!
风溪云在被吸进去的一瞬间当机立断,将与江满楼连接的那道火线断开后将他往旁边猛地一推,接着左手向身下掷出无数朵带着风刃的业火红莲——
谁知,那道巨缝的本意并非将风溪云纳入其中,而是想要掳走江满楼!
连接二人的业火在被切断的一刹那,巨缝突然撤去对风溪云的全部吸力,一阵狂风从天而降,直直将江满楼推向深渊!
接二连三的变化让江满楼无法使出全部神力对抗,风溪云拼尽全力甩出白虎鞭缠住了他的手臂,踩在业火红莲上将他使劲儿往上拽。然而下一瞬,空间排山倒海般的倾塌将风溪云的全身神力死死压制,二人猝不及防下坠,电光火石间风溪云死死攀住了大洞边缘,另一只手牢牢抓住了江满楼的手,“撑住!别松手!”
谁也不知道为何万骨塔会大面积倾塌至此,奇怪的是被水幕结界包裹的地方却完好无损,景行正惊恐地抱着已经昏了过去的缥缃,睁大眼睛死死看着风溪云。风溪云不敢乱动,只能凭借自身的力量将吊在半空中的江满楼牢牢拽住,用尽全力和深渊中的飓风抗衡。
这道巨缝出现得奇怪,更奇怪的是,风溪云二人体内的神力被飓风死死压制,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骨骼脏器在被一股强大不可抗衡的力量扭曲推动,破碎的骨骼戳出皮肉,伤口不断涌出鲜血。风溪云身上的血被风吹走,滴落在江满楼的手腕上,猩红一片——
江满楼的双眼充血,他哑着嗓子喊:“你松手!你快走啊!!”
“你给老子住口!!”风溪云在深渊之上,受到的碾压远比江满楼严重,她此刻只觉得口中全是鲜血,说一句话都能吐出血沫来。她还要拼尽全力与飓风抗衡,另一只手已深深陷入地下,朱雀翅膀从肩胛骨挣脱出来扛着巨大的压力,羽翎乱飞,鲜血四溅。她死死地握住江满楼的手,“你别松手!听到没有!!!”
“哟哟哟,这份感情,可着实令人感动。”一阵相当熟悉的声音从风溪云头顶传来,她难以回头,只能趴在地上拽着江满楼咬牙听。那人好似从天空中出现,缓缓降落在她身边,锦靴踏在地上毫无声响,“若是当年九天玄女还在,看到你们如今这不分你我的感情,怕是她也会动容的罢?”
……是司重。
风溪云的心里瞬间明白过来。
她与江满楼在此收集圣物,引发四兽镇结界动荡,寒时族的后裔往往对空间变动更为敏感。他利用日渐精进的能力直接开了两道空间裂缝,一道在他们脚底,一道在他们头顶,无论最后哪道先裂开,他们都会被空间乱流的力量死死压制住体内所有的神力,只能任人宰割!
只不过听他的口气,像是并未认出自己便是风溪云。
风溪云不说话,死死咬住下唇以此来减轻周身的通感,手下的劲儿一刻也不敢放松。江满楼也不说话,暗中试图运气,调动这个空间的青龙之息,哪怕只有一丝一毫也不放过。
司重自觉无趣,慢悠悠走到风溪云身边蹲下来,屈起食指敲了敲风溪云的后背,却用的是十成十的力气,那一瞬间风溪云几乎痛得昏死过去:“沉日神君?我不知你跟那位死去的玄女究竟有何关系,我能看到的,只有你对江满楼近乎疯狂的维护,和体内那一块恰好契合的玄女脊骨。你说,破坏了我计划的人,我该如何惩罚呢?”
……他还是有所察觉了。风溪云精神恍惚,她咬牙振翅,却被司重一脚踩在翅根上,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想飞起来?做梦。我说,神君,您怎么还不松手呢?这位公子与您毫无交集,您却愿意豁出性命来护着他,您这,是不是太失身为真神的身份了呢?”
白虎鞭在风溪云的手臂上疯狂颤动,但她死死压制着,啐出一口血来:“你大老远……跑来这,就是来跟我……叙旧……的吗?”
“当然不是。我啊,是来同您要个人。”司重懒洋洋的,脚底下却丝毫不松,“江满楼,您就给了我罢。我与他有着持续千多年的恩怨还未算清,就不牵扯神君进来了。”
他说的很好听,可手底下操纵着空间乱流,风溪云只觉得自己喉管被扼住,根本讲不出话。但是她并不松手,反而越握越紧,隐隐有与江满楼一道落入深渊的趋势。白虎鞭已认主,从结界中出来也只有一道被压制的份,而穿云箭不一样,只要缥缃醒的过来……
司重却等不及了。他不耐烦起身,从衣袍下取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手起刀落,那匕首便狠狠扎进风溪云握着江满楼的手臂上。风溪云吃痛,嘴角溢出血来,身后翅膀化作熊熊神火,冰寒刺骨。司重却不惧,风溪云的朱雀神火因为神力被压制根本使不出哪怕一成的威力,他在她的手边蹲下来,将匕首钉在地上,笑盈盈的:“神君还不愿松手?”
景行在结界后掉眼泪,缥缃还在昏迷,她根本不知如何是好。风溪云不理他,冷不丁察觉到司重碰到了自己握着江满楼的手,她心一寒——
果然,下一瞬,司重手指发力,生生掰断了她的一根指骨!!
痛得太多,风溪云已然麻木,可掰断的手指无法发力,根本握不住江满楼。眼瞧着江满楼一点一点从她手中滑脱,她呕出大口的血来,司重又掰断了她的中指——
就在那刹那,江满楼彻底掉入了深渊之中!
风溪云只来得及看见他在消失之前,微微摇了摇头。
她肩窝处的魂魄烙印开始滚烫如业火,几乎要将她的魂魄灼烧殆尽。
就在她失神的瞬间,司重乘机撤手,一如来时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顺便还带走了那把匕首。
他其实也快撑不住了,若不是风溪云全力都在拽着江满楼,他根本压制不了太久。
风溪云趴在地上,深渊消失,头顶天穹中铅云尽散,露出些许日光来。
司重最后留下的话在她脑海中回荡。
“颜泽不幸,恰好被我撞见了休眠。如今我手中有他二人,随时可以取走性命,望沉日神君多顾及自身,莫要再插手我的事。若是事成,这二人随您处置。若非要与我作对,莫怪我不留情面。”
如今……连颜泽也在他手上了。
千算万算,风溪云万万没想到,颜泽会在这段时间进入休眠。
她本以为一切都是按照她的计划在稳步进行,只是他忘了,以司重的性子,在得知自己是寒时族后人后,又会做出多少疯狂的举措来。
那,君澈和苏妄生呢?
他二人现在又在哪里?
万骨塔已然慢慢恢复,风溪云身后的结界里缥缃悠悠转醒,正迷茫地望着她。风溪云拖着血淋淋的右臂拂开水幕走进去,定定看着眼泪汪汪的景行,软下声来:“别哭。”
景行哽咽着点头。
风溪云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了个艰难的决定。
“如果没有了第三种真神业火,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取代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