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边缓缓露白,晨露蒸发殆尽。
雾气环绕魔教仙山,隔了老远,便听闻教中所传晨钟,一声声回荡良久。
内考地设于肃然殿前方宽敞平台,魔教待考弟子整齐站定,表情皆是肃穆,严阵以待,不像为了考试,倒像奔赴战场。
起考信号发出,孟祁及各位长老纷纷入座,今日上方位置多设了一座,自然是为郦仙人而设。
修林内考可予观看,除待考平台与弟子所站位置外,外部空中屋顶悬廊等地早已站满了人。
再闻几声钟鸣,各弟子纷纷向主位作揖,只见孟祁面上肃静,一双眼扫过众人:“本次修林内考,开始!”
随着孟祁短短话语结束,众待考弟子也更加有神,炯炯相待,个个都鼓足了干劲。
孟邻伶看向上方的郦御卿,二人对视一笑,这一幕,也被站于她身侧的媚生瞧见,她面和轻笑,不作声,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女人的笑满是自信。
内外考皆以一对一方式进行,百年前还设有策略式文考,而后也被取消了。
内门弟子不多,十人对考,媚生亦如往年轻松而过,几翻下来,也终到了孟邻伶。
一月的训练也是有效,她的剑比之之前气劲重了不少,挥出力道之大,也使得对手手中剑轻颤不已。
上方孟祁眼色有些意外,余光中,郦御卿专注于场上的丫头,孟祁心中不免感慨万千。
若有此佳婿……
想到此,孟祁又看着那孟邻伶,心中竟觉她不知好歹了。
战胜了对手,孟邻伶咧嘴笑开,对着几位长老和孟祁敬个礼,退出了考场。
郦御卿看着她离开,也只盼快点结束,便也无心再看其他比试,索性闭眼小憩,他不知,在那远远的悬廊上,还有一道视线始终没有离开他。
今日结束,孟邻伶心中半分窃喜半分愁,好在今日也是一个好的开端了,但愿明日再比能如今日般顺利。
而后几日,她也顺利通过,最后所决五人,媚生,房七,二长老之大弟子,仪一,孟邻伶,剩下一位,便是假充魔教弟子的郦仙人。
拜别魔教众人,几位长老带上几人前往擎山外考。
擎山虽为山,却更像是一座天然的山体平台,屹立群山之间,路不通,只由东西南北四铁锁连接通行。
其余山体便修筑了悬挂式屋舍供人居住,远看,烟云过眼,倒别有一番特色。
各大派别入住,接连修顿几日,也终迎来了此行重点,修林外考!
此考亦为单人对考,山顶鼓点如雨,浩浩荡荡。
长老们入坐,外考开始。
这一行,在郦仙人的带领下,魔教大放异彩,也使得他派震惊良久。
夜……
孟邻伶刚刚睡下,忽听得几声敲门声,疑惑之余,还是起身去开了门。
本以为是教中师兄师姐,可印入眼帘的,却是一个陌生男人的脸。
来人面目些许沧桑,可见了孟邻伶,眼里却闪现了几分欣喜。
“你是……”
她不认识他是谁,落寞恍惚间,他颤颤道:“孟娘,你……不认得我了吗?”
孟娘?孟邻伶皱眉,好似,郦御卿也曾如此唤她。
“不认得。”她如实回答,想了想,心中疑惑更深,又问:“你是何人,为何此刻来敲本姑娘房门?”
见她眼里无一丝犹豫,男人叹气,面上苦笑:“你果真不认得我了,哈哈哈……”
男人笑得诡异,孟邻伶看得不耐,欲关上房门,索性将他闭之门外,可不过转身之际,眼前一黑,再无半点知觉。
再次醒来,她揉了揉昏沉的脑袋,待看清周围,自己竟只身一片荒芜。
悠悠站起,这地好似地狱般,她心中惧意更甚,唯一的傍身武器也放到了擎山客栈中,这里阴冷潮湿,打了个寒颤,她才发现,自己的衣物也早已湿透。
无神走了许久,听得不远处有些许动静,孟邻伶忽来了半分精神,匆匆朝那方走去。
远处有一道身影,只是一道若隐若现的背影,可她认得,她对那道背影很熟。
“郦御卿!郦御卿——”
孟邻伶大叫,她离那道背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背影,却好似听不到她的呼喊,呆呆站在那,不动,不转身。
终于走近,她扑上去,竟扑了个空,怔愣片刻,孟邻伶回过头来,看着郦御卿那张熟悉的脸,她张了张口,吐不出半字来。
郦御卿,他脸色异常的沉重,他看不到她,手中端着一碗汤水,似乎在踟蹰着什么。
这里如此阴森,再看到远处生长着的似红色仰面蜘蛛的花朵,她也知道自己在哪了。
终于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孟邻伶站直了身子,朝着郦御卿目光的方向看去,那里黑雾缭绕,可隐约还是能看到一座宫殿伫立着。
郦御卿慢慢悠悠地走去,他步伐沉重,如同有什么缠着他的脚一般。
孟邻伶跟了上去。
吱呀——
高大的门被郦御卿打开,他朝着宫殿深处走去,这里黑雾太多,红色的宫灯也没起到太大的作用,孟邻伶没有仔细看这宫殿的名字,见郦御卿走远了,又快步跟去。
这个地方似乎更加的隐蔽,也很安静,安静得诡异。
走近了,才听得脚踩踏木板的嘎吱声,尽管触不到郦御卿,孟邻伶还是贴近了他的身体。
再次打开走廊尽头的一扇门,郦御卿犹豫许久,这才走了进去。
屋中凌乱不堪,孟邻伶好奇,踏入屋中,一转眼,便看到了那虚弱瘫趴在桌上的一名女子。
郦御卿见这女子是谁?
也不知哪来的劲,孟邻伶有些怪嗔,看了冷冷的郦御卿一眼,她越过他,走近了女子。
许是这安静的环境中有了这点点动静,在孟邻伶与那女子仅有一步之遥时,她抬起了头。
这一刻,孟邻伶睁大了眼睛,她心中狂跳不止,眼前这虚弱无力的女子,竟和她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女子看着走近的郦御卿,无神的眼多了一分厌恶,两人对视,郦御卿终败下阵来,端着那碗汤汁,他道:“孟娘,对不起……”
孟邻伶不知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得身旁的女子冷冷嗤笑:“呵呵……鬼王的道歉,我这平平的茶馆小女受不起!”
“孟娘,别……”
别这么说……
话未说完,郦御卿似下定了决心,坚定了目光,朝着女子施了小法,女子便动弹不得了。
孟邻伶依旧在震惊中久久没有回过神,眼睁睁看着郦御卿将汤汁喂入了女子的口中。
“你恨他吗?”突然间,身后传来了这道声音。
转过身,孟邻伶警觉地退后几步,这个人,不就是将她带到这个陌生地方的男人吗。
他刚才是在问我吗?孟邻伶想,恨?恨谁,郦御卿?
她脑子有些乱了,看着那女子怒视着郦御卿,她似乎又懂了些许什么。
还未想明白,又听得那男人问:“孟娘,我给你看了这些,你看,这个男人这么对你了,你恨不恨他?”
恨……郦御卿要是这么对我,那我肯定会恨他呀……
不,孟邻伶捂住心口,不,这里,这里又好像……不恨他。
挣扎良久,她眼角流了泪,脑中有许多记忆在慢慢苏醒。
突然间,身边一阵巨大的响动,她回头看去,那本该虚弱的女子踉跄站起,她推开了郦御卿,碗,以及那张桌子,都翻倒在了地上。
郦御卿冰冷的眼眸瞬间紧张了,他们都看向了那个女子,这个与她孟邻伶有着相同面孔的女子,不,又或许是,她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女子眼中忽闪着绿光,那光似抽走了女子的什么,见她瞬间如死者般,郦御卿眼眸瞪大,这一下,他来不及处理,他无能为力了……
当他恍惚之际,那道绿光又朝他袭来,他不愿躲,可,本该在他身上出现的死亡感,久久没有感知到。
她,她们,都义无反顾地挡在了郦御卿的身前。
孟邻伶无实体,那挡下那一击的,便是另一个她了。
郦御卿,亦或是另一个男人,都被这一幕给深深惊到了。
看着倒下几近死去的她,绿色的光芒中参插着诡异惊悚的笑。
孟邻伶怕鬼,可这一刻,她不怕了,她想冲上去,将那光芒中的怪物杀掉,为什么要杀,她也不在乎了。
可她杀不了,但……郦御卿杀得了。
郦御卿双眼猩红,他施出来的法也是暗红色的,那法击入光芒中,绿色的光芒逐渐被暗红色包围,直至逐渐消失。
这一刻,孟邻伶终松了口气。
可,那个将她带到这里的陌生男人,却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他不相信,不相信孟娘不恨郦御卿,更不愿相信,孟娘在最危机的时刻,竟还舍身护着这个伤害了她的男人。
孟娘……她死了吗?
郦御卿是鬼界的主宰者,他又怎舍得自己爱着的女人死去,只见郦御卿抖着双手将孟娘抱起,化作一团黑雾,飞了出去。
“你……不恨他,哈哈哈哈!他这么对你了,你竟然还不恨他!孟娘,你说你喜欢我,是骗我的吗!?”
男人咆哮,他上前抓住孟邻伶的肩不停的摇晃,嘴上不断的吐出狂笑,他笑得不敢相信,笑得撕心裂肺。
“放……放开我,你放开我!”从刚才的痛苦挣扎中回过神来,孟邻伶讨厌眼前的这个男人,被他抓得疼了,她一脚朝那男人踢去。
许是力道重了些,男人连连退后几步,撞倒了墙角的装饰架。
男人的眼血丝密布,他嘴角还是笑着的。
孟邻伶看得寒渗,又打了个寒颤,余光中又见,男人猛然向她扑来。
躲闪开来,孟邻伶快速朝外跑去。
她没有剑,不能御剑飞行,好在轻功不错,接连跳了好几个屋顶,可转头一看,男人还在跟着。
她急了,这里黑雾太多,看不清路,脚未站稳,便摔了下去。
她踉跄站起,来不及揉揉摔疼的地方,她现在,只能逃。
可逃到哪,她怎知道。
山穷水尽之时,方觉眼前的黑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孟邻伶抬头,见着那空中飞向她的人,她眼角又湿了。
“郦御卿!”这一次,他能听到了……
他飞到她的跟前,将她护在怀中,感受到她身体颤抖,他轻轻拍了拍,说道:“我在……”
未来得及再说什么,郦御卿看到奔来的那狼狈不堪的男人,温柔的眼神瞬间变得寒戾,男人也不管太多,他只想抢过孟邻伶。
接住郦御卿一掌,男人倒在了地上。
孟邻伶却还未发觉,只匍匐在郦御卿怀中抽泣,良久,才悠悠说了一句话。
“郦御卿,我发现,我喜欢你了。”
郦御卿一笑,对着地上的男人,骄傲的笑了,他道:“听到了吗?”
男人败了,彻底的败了,看着他们二人离去,他笑,又哭着,他低语:“孟娘,你我二人,曾拜过堂啊……”
可那终究只是曾经了……
孟娘亦不是孟邻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