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蜃洞内,花缘君盘坐在灵脉边上。
灵脉发出阵阵光芒,光芒普及之处,土壤里冒出一个又一个嫩芽,嫩芽慢慢长大,开花,不到一个时辰,巫蜃洞内开满了鲜花,俨然成了花海。
蝴蝶循着花香飞入洞内,翩然扇动着翅膀。
斑驳皱褶的石壁上浸出了一颗水滴,啪嗒一声落在叶片上,叶片不堪水滴的重量,却也不忍让它落到土里,于是借着力将它向上抛去,却无意砸中了一只蝴蝶的翅膀,蝴蝶也只是踉跄了两三下,并没有在意,继续采着花蜜。
世上所谓水月洞天,琪花玉树,大抵就是如此了!
可是杂念这种东西,越是集中精力的时候,越是没那么容易摒弃干净。
花缘君闭着眼,周遭的一切都开始变得不真切起来……
我究竟是谁?我自己也不知道。
有人说我是妖,可我觉得我只是一阵风,我从不睡觉,也从未停住脚步。
我去过巫山最深处,那里有一条金色的山脉,我飞到过巫山的山顶,在那里看日落月升最有韵味。我知道露珠是如何形成,蝴蝶是如何扑扇着翅膀,我知道巫山上每一种花草树木的生长与衰落,也知道万物的生命总有定数,从降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会有死亡的那一天。
可是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我只是一阵风罢了!凡人看不见我,妖怪们也不屑于搭理我。
可是,自打有了“记忆”这种东西,一切似乎变得有意义起来!
那一日我幻化在山中的景致吸引了好多的凡人和妖怪,他们惊讶,赞叹,还给它取了个名字,“蜃景”。
我看惯了巫山的景致便开始观察人类,可是渐渐的,我发现我有许多不知道的事。
最让我在意的,是一个小男孩,他在山上的一处地方开辟了一小块空地,播撒了许多花种,他每天都会定时浇水,松土,雨季的时候还会为他的花搭建一个雨棚。
明明巫山上有更多更好看的花,为什么他独独喜欢那一丛呢?为了一探究竟,我也会帮他照看他的花,虽然我能做的仅仅是用力吹走花瓣上的小虫子而已。
在我俩共同的照顾下,那一块地方里鲜花锦簇,长势比得过巫山上任何一朵花。
花开花落,在我看来原本是世间常态,可在他,却是无尽的伤感离别。
他的花,终是没能熬过冬天,甚至在秋天到来之前就已经凋谢殆尽。
第二年,他依旧捧着一把花种,像上一年一样将种子播撒在那处空地,而我也决定更加用心的帮他打理花丛。
“要是这些花不会凋谢就好了!”
这是我听他说过的第一句话,我只觉得好笑,世上哪有花不会凋谢呢?但凡花开,必有花落。
除了,用灵脉滋养过的花种……
“一团雾气也配跟我谈条件?等你修炼成形或许还有跟我谈条件的价值。”鸩老大这样对我说。
那一日我被巫山的妖怪轰了出来,还损失了五百年的精元。我撑着一口气不让自己倒下,因为往日这个时辰,他该来浇花了!
林子里似乎有人的脚步声,我突然想到,巫山上的妖怪常常会吸食人的精元用以提升自己的修为,如果我也稍微吸食一点点,会不会让我有足够的气力去见他?
我找到了林子里的那个人,是个面容十分俊秀的男人,身材比平常人高出不少,穿着一身黑衣,若不是因为他身上没有妖气,我一定会以为巫山上来了个不得了的大妖怪。
我朝着他飞去,绕到他的面前,他停下脚步,眼神忽然一定,像是可以看见我一般!我心里有些发怵,这么冷冰冰的眼神不像是人类会有的,但我没有时间犹豫了,对着他的嘴唇贴了下去……
为何吸食不到他的精元呢?难道不是嘴对嘴?还是我用的方式不对?为何无论我怎样用力,身上的力气丝毫没有增长?
我睁开眼睛,发现这人竟然在笑,难道他可以看见我?我疲累的瘫软在地上,那个人蹲下来,一只手捏着我的下巴,心情似乎还不错。
“人间,果然有趣!”他道。
他果真不是人类!
我心里隐隐不安,能够将自身的气息隐藏到如此境地,可看出此人修为之深怕是连鸩老大也不是他的对手。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颇为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说了一句极为胆大妄为的话:“本座要当这座山上的主人,你,愿意做女主人吗?”
……
后来,许是我的幻术越来越蛊惑人心,连妖怪也分不清真假,又许是鸩老大的修为远不足以成为那个人的对手,总而言之,当我拿到灵脉那一刻,巫山已经易主,我也有了“圣姑”这个称谓。
经灵脉滋养过的花种,到了花期可永保花开不败。
“你肯与本座联手,就是为了得到这些种子?”那个人此时已经给自己起了个人间的名字,云无凭。
“以你的修为,变出些不会凋谢的花又有何难?”云无凭对我说。
可是那些终究不是真实的东西,纵然我的变化之术炉火纯青能骗过世间所有的人和妖,我也不愿欺骗那个人。
我拿着种子回到了当初的花丛,可不知为何,那里已经杂草丛生,像是从来没人来过一样。
我在那里一直等着他,一步也不曾离开,那处我们共同照顾过的土地,已经如他所愿,长满了永远不会凋谢的花。
往日花开花谢视为一花季,可我守着那些花,不知它们开了多久,我也不知我等了多久。
只知道巫山云来雾走,星辰交替,我再也不曾见过他,也不知道他的名字,甚至连模样也记不太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