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芊羽寒的目送下,楚客尘正要离开,远远见苌煜与混元仙尊匆匆而来,不及楚客尘二人发问,混元仙尊先道:“才离开一个月不到,你们就捅出个这么大的娄子,真不知道该骂你们什么好!”
苌煜不服气,用微弱到听不见的声音嘟囔道:“也不看看你怎么做掌门的,一年到头在外瞎晃悠,还不是把大事小事都推到我们四个身上!”
不知是真没听到还是假没听到,混元仙尊瞅了苌煜一眼,也不言语,开始施法,苌煜与芊羽寒则在一旁协助。
日神与月神的法术最终被破,只见满天波纹流动,层层叠叠,没过多久,山门就渐渐热闹了起来。
这时,玄若仪恰好赶到。
混元仙尊道:“明日午时,召集众弟子来荼蘼山,一行处置江晴之事,二行寻找蓝兮萤之事。客尘,你和兮萤虽然已不是荼蘼弟子,可是毕竟同门一场,我们就负一负责,你也出一出力吧。”
“仙尊言重。”楚客尘微微点头。
场中,只有玄若仪一个人惶惊:“为什么要特意寻找蓝师妹呢?”
混元仙尊一个劲儿叹气:“我等已臻功堂,天仙之境,毕竟能测算一个人生死祸福,我能察觉出,兮萤此时虽不至于有生命危险,但也正身处险境。”
玄若仪内心好像有千斤巨石压着,沉重到她根本不能喘过气来。芊羽寒和苌煜不约而同地望向楚客尘,他浑身微微发着抖,这反应,倒是比想象中的大。
身处险境……四个字一出,楚客尘心念一动,随之牵动了四肢的伤口——痛,刻骨的痛!
“若仪,你不是把她送到圣洲了吗,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混元仙尊不解。
“是啊……我是把她送到了月芝那里,然后才回来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玄若仪发现自己是这样的陌生,这样的可怕!
“情势不容乐观,苌煜先留下,你们三个就都去吧。”混元仙尊无奈,“记得去圣州,她应在那里,等这边江晴事了,我再派人来。”
芊羽寒听了,想起刚刚他对自己说的高山流水之论,郑重承诺:“羽寒一定不辱使命,全力协助玉心仙找到蓝兮萤。”
玄若仪闻言,差点就要仰天苦笑。
当真是世事难料啊!兮萤,你可知,当年的好好师姐实是真正的夜叉,而那夜叉,实是真正的好好师姐呢?
“客尘,你的剑……我已知道,五行神剑中的火行剑你先带着吧,以防万一。”混元仙尊将一把火红色的剑递给楚客尘。
“多谢仙尊,待我回来,一定原物归还。”楚客尘接过火行剑。
……
半个月过去。
楚客尘、芊羽寒,玄若仪三人到达圣洲,走过各地,也经过了林沙城。
从月芝那里打听到,蓝兮萤与玄若仪已于一个多月前离开,三人只得原途折回,经过旋云之城时,所有人只是匆匆一眼,唯独楚客尘,凭内心一股没来由的奇异感觉,愣是在城外驻足许久,凝望许久……
他不知道,半个月前,她要找的人曾经就在这里。
三人最终还是离开圣洲了,在返回神洲的途中,三人碰到了尾随而来,后发后至的七名荼蘼弟子,其中以苌煜为首。
“江晴的事如何了?”楚客尘问。
苌煜答道:“鉴于她入荼蘼峰是图谋不轨,是以将她逐出师门,永世不得召回,又念及她事出有因,加上她多番请求,所以掌门点我们七人来与你们汇合,命我们十人先将韩允梅救出,带回荼蘼。”
苌煜又道:“江晴临行前说,天魔族乃是其他五界中人堕入魔道而来,他们大多性情古怪,乖戾极端,不太合群,受到其他九族的刻意排斥,所以他们所居的天魔境地处偏远,韩允梅所居的地方更是如此,掌门叫我们几人去,一来是不造声势,只暗中将韩允梅救出即可,以防打草惊蛇,引起仙妖两界争端。”
“可是,蓝兮萤师妹怎么办?”
“不清楚,总之掌门先叫我们救韩允梅,好像说眼下韩允梅的命息比蓝兮萤师妹的更衰弱。”
楚客尘看着面前一干人,心神始终不能平定,在莫名的怅然若空中,他吩咐众人出发。
魔界。
这是天地间最阴暗的一方世界,也是环境最恶劣,又最原始的一方世界,这里遍地都是高大的山系和广大的深林,漆黑如墨的天穹压的极低,把这个世界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处处透着恐怖的气氛,不止令人压抑,更令人战栗!
眼前的一切虽不至满目疮痍,但穷山恶水,愁云惨雾,还是令这一干久居海上仙山的荼蘼弟子惊讶,纷纷称嫌。
元宗宗主苌煜施展封仙咒隐去一众人的气息。几人小心翼翼,走的都是些荒僻的路,沿途并没有惊动多少魔,因而长驱直入,不到一会儿就深入到了天魔境地界。
天魔境同样凶煞异常,除去各种奇形怪状的巨木与古藤,同样看不见任何生灵,要在偌大的天魔境找到一个韩允梅,无疑是大海捞针。
“师兄,如此漫无目的的找人,几时才能找到?”玄若仪向楚客尘说道。
“我明白,你以生门卜算之术推测一下她的大致方位吧。”楚客尘心神领会,递给玄若仪一枚牛毫粗细的金针,“此物是韩允梅所持有,上有她的命息,你便以此作法。”
玄若仪点点头,从师兄手里接过金针,手一抖,一只龟甲出现在她手中,她闭起眼睛,念动咒语,脚下渐渐凝现出一张八卦图。
这一枚金针,是在那一晚与元落芸和韩允梅一战时得到的,没有任何人知道那晚的具体经过,也没有人理解客尘师兄怎么会有韩允梅的东西,虽然在场之人都有这个疑问,但悉知现在问起这个是极不妥当的,也就没人问起。
那只龟甲在玄若仪手中剧烈颤动,八卦图也在她脚下飞速转动,过了片刻,刚刚还在神游天外的心识猛然一个激灵,玄若仪猛地睁开眼睛,三个字脱口而出:“找到了!”
只见三枚钱币从玄若仪手中的龟甲掉出,落到地面的八卦图上,又在阵图上滚动数圈,最后,在卦图的乾位整齐而紧凑的排成一列,指出了方位。
苌煜道:“这么快就有结果了,那她也一定离我们不远。”
于是,十人便向北而行,依然时时小心,处处留意。行不多时,几人翻过一座山头,来到一座很是低矮破旧的小屋门前。
这里是一片荒地,地面怪石裸露,有许多粗细不一,杂乱交错的巨大裂缝,其内部是流动的火浆。方圆百里之内寸草不生,可谓穷凶极恶,但最触目惊心的远远不止这些,而是随处可见的森然白骨,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尸恶臭。
众人紧锁眉头,苌煜惊疑道:“这种鬼地方也能住人?真是佩服!”
苌煜刚感慨完,空中便“嗖——”响起一破空之声,众人反应过来时,已见到楚客尘的银剑剑光一凛,正好将一个射来的物事恪飞,落到地面,原来是一枚金针。
楚客尘道:“是韩允梅的。”
小屋的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青衣女子。她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一身死气,像极了一具能走动的死尸,最诡异的,是浓稠的血液溅了她一身,甚至还含了一嘴。
除楚客尘以外,另外九人都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他们一度怀疑,眼前这人其实是一具凶尸!
一见到十个人,韩允梅变得兽性十足,张牙舞爪就扑向几人!她十指成钩,连抓带撕,每一下都下定死手,狠辣歹毒,但同时也毫无身法可言,只是一味的恶扑猛咬。
荼蘼弟子们不敢松懈,因为怕伤到对手也不能轻易出手,只能纷纷避让不予还击,他们被冲得七零八落,双方就这么僵持不下了。
楚客尘则退出战圈,取出一包随身携带的封魔香,漫空一撒。
幽幽的清香一层层荡漾开来,空中,星星点点的光影闪烁,丝丝缕缕的气带萦回,只要韩允梅吸入一口,封魔香便能乱她心神,暂时压制她的魔力。
原想以江晴之名取得韩允梅的信任,最好能不起任何冲突将她带回,谁知道一见面就是这个场景,连话也不能说上几句,韩允梅此刻意识全无,实在没法和她交流,也只能采取这种非常手段了。
封魔香即将席卷天地的那一刻,方圆数里忽然狂风大作,凛冽呼啸声中,封魔香竟被吹得一干二净!
在狂风最猛烈处,众人清晰地看到那里站着一个紫衣女子,她不是别个,正是众人最不想看到的元落芸。
“梅儿,到我身边来。”随着元落芸一声略带宠溺的呼唤,韩允梅一身凶煞尽退,乖乖回到了元落芸身后,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依然没有半分生机。
“你对她干了什么?”芊羽寒声色俱厉地质问。
“这么快就知道了?你们的手倒是伸得够快,伸得够长!”元落芸冷笑:“你们觉得,我能把她怎么样呢?一个有想法的人,终究是比不得一只听话的狗,让主人安心使唤的。”
“你啊,就不能消停会儿吗?”苌煜连连摇头,表示心累。
“今天我们来就是要救这位韩姑娘走,你若再这么执迷不悟,我们要你好看!”几个性急的弟子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呵呵,跟你们这么多人动手,我可就亏大了。这人嘛,你们这么多人势在必得,我也留不住。”明明是认怂的话,元落芸却十分得意:“韩允梅的精元已经被我吸尽,心智已被我控制,每月总有一日,需要吸噬很多人的命气和精血才能维持自己仅存的半条命,否则身体就要衰竭,除非使她完全复原,否则你们就是带她回去,她不杀人,也是活不了的。”
“告诉我们解救之法,不然,休怪我们不怜香惜玉,杀魔泄愤了!”苌煜摩擦拳脚时。
“世间的至宝良药不在少数,要各凭机缘才能得到,唯有血精灵一瓶和《还魂曲》一首,她才能恢复,怎么样?你们敢去找吗?”
“它们在哪里?”芊羽寒问。
“在历代魔尊所居的群魔殿里,有一座魔祖像,血精灵和《还魂曲》就在魔祖手里,你们若能进入魔祖石像中,见到像上古三圣一样神隐世外的魔祖忞玄机本体,就能取得可以重聚精元的血精灵和修复心智的《还魂曲》,怎样,你们敢吗?”
苌煜哈哈一笑:“哼,不就是想撺掇我们去涉险吗?啧啧啧……那恭喜你啊,你的阴谋得逞了!”
“是,我就是撺掇,魔祖秘境没有人能活着出来,我就是要你们有进无出,有来无回!可是……”元落芸脸上出人意料的浮现出担忧,看向楚客尘,“我是真的,不希望你去冒险。”
楚客尘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回头,对他们道:“走吧。”
“好,好!”元落芸冷笑,喝斥身后韩允梅道:“那你,也随他们去吧,看着这些救你的人,一个一个死在里面!”
韩允梅麻木地点了点头,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加入了荼蘼弟子的阵营,果然是真正的失命无心之人,对原主人没有丝毫眷恋。
荼蘼弟子们看着上一刻还和他们势如水火,下一刻就成为他们同伴的韩允梅,这感觉,挺微妙的……
望着众人疑惑的神情,元落芸胸有成竹,似笑非笑,“舍去一条狗,得到一个人,呵呵,很好,非常好!”她说完,隐匿在一股狂风中消失了。
众人悉知他此番话语有深意,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在强烈的不安中继续向着群魔殿而去。
行至中途,即将接近群魔殿,一座座盘踞高山之顶的宫宇已映入众人眼帘:黑色的宫殿群绵延数里,大大小小坐落在高山峻岭之间,雄壮阴沉,较妖界的幽深,鬼界的阴森,又别是一番气象!
“羽寒。”楚客尘停下步子,面对芊羽寒:“蓝师妹还没有找到,你先去找她吧。”
“什么?”芊羽寒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不明白为什么师兄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提议。
“可以去妖杀殿一趟。”楚客尘补充道。
“师兄是说,蓝师妹和那个南宫琴裳在一块儿?”一想到南宫琴裳这个人,芊羽寒的就莫名的恨,莫名的疼——那是一种深沉的,对妖皇的仇恨,对师兄和兮萤师妹的心疼……
“妖皇害得她那么凄惨,她竟还能见他吗?”玄若仪也惊异不已,转而更加急切地问道:“师兄,为什么不谴我去?”
“我猜测罢了。”楚客尘淡然回答,对玄若仪“为何不谴我去的”这个疑问,分明是有意回避。
楚客尘不是没有疑问,只是终不愿相信——曾经她和兮萤那么好,她会……可是兮萤危险,这次要保万无一失,她不能赌,也赌不起。
芊羽寒觉得师兄有些异常,但不便多问:“我们本就人手不多,面对的又是群魔殿如此凶境,师兄当真能确保全身而退吗?”
这一路,楚客尘其实一直放心不下,总觉得有万分不好的事正在发生,可自己就是抓不住,直觉和悟性告诉他,这件大凶之事就对应在兮萤身上,可是又不是十分确定,所以他不能让全部的弟子为了自己一个念想而奔波,反而延误眼前的事,两相权衡之下,他只能派遣芊羽寒只身去寻她。
“我会尽我所能,不让他们涉险,你去吧。”楚客尘道。
“……我明白了。”看透师兄心思的芊羽寒即刻化风而走,临行前,暗暗起誓:“师兄,我一定把蓝兮萤师妹安全带到你面前!我一定尽我所能!”
芊羽寒一走,楚客尘便从怀中掏出数张驱魔符分发给众人,继而念咒,驱出八只五毒蛊,递给每人一只:“把五毒蛊藏于耳中,有什么瘴气毒物,都会先被它吞食,能确保我们不受其扰。群魔近不得我们身,也可免去过多纠缠。”
“哈哈,你想的可真周到。”苌煜连连赞叹。
深知符术与蛊术乃是元门法术,想自己身为荼蘼峰的元宗宗主,竟还不如行宗的大师兄周到,要不是知道师兄精通四门,他一定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装拾好一切,众人再次匿影藏行,万分小心地穿越丛丛巨林,靠近那个天下群魔聚集之地。
来到最高的主殿群魔,果真不负它的名字!茫茫崇峰间,黑雾魅影腾舞凌乱,不时出入乌云,忽常往来峻岭,数不胜数,遮天蔽日。怪石岩鹫之上,黑袍魔士们执刀挎剑,彼此逞凶斗狠,结团纵乐,一派乱世邪风,在这里无处不在。
群魔殿附近的魔都是道行不浅的,之前能迷惑众魔五识,让行迹全部隐去,现在就很勉强,已经有不少魔察觉有异,开始戒备。
过了一会儿,短暂的微妙果然被打破,不知是哪个一声大喊:“有仙混入,众魔快快动手阻拦!”风雨瞬至,群魔殿附近立即乱作一团,群魔立将矛头对准十位荼蘼弟子与韩允梅,大波攻上。
尽管众人都换了衣服,是普通魔士的玄色行头,又有封仙咒,驱魔蛊等保护,但毕竟他们是从群魔中穿越过路,因此周围一有动静,几人便反应奇快地挥剑御敌,将半清不楚的韩允梅一直被楚客尘护于身后。
人形凌乱,器影灼目,在激烈的交锋中,楚客尘手持银剑在前开路,苌煜和玄若仪在后,一个奏杀乐,一个布杀阵断后,众人各行其事,一攻一守严谨分明,天衣无缝,一时势头正猛,不可阻挡,很快就冲到群魔殿门前。
在这片魔界的核心地带里,巡守的魔都是万里挑一,有一身本事的,正因如此,相比外界也仅是戋戋之数,自以为无人敢来冒犯的他们平时就松懈成习,而今突然碰到莫名其妙出现的仙门中人,何况还是个个不凡的荼蘼弟子,一时也溃不成军,让荼蘼弟子破了他们的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