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回虞都城,子墨就开始着手重建火阎山庄。没过多久,柳珍来找他,说可以上荼蘼峰去见见蓝兮萤师妹,朱子墨久有此意,于是随她同上荼蘼峰,也正好赶上了那一次的御剑节。谁料快乐才短短一时,接踵而来的就是变故!
大梦一生,虞都城外的无针林中,响起蓝兮萤浅浅的一声:“师兄……”
被虞都百姓亲切称为“儒侠”的青衣少年长叹一声,看向天边徐徐升起的红日,辉映出半天火红色的朝霞。
那是希望的颜色,一天的开始,和自己一样,注定在历经黑暗之后,才会迎来一个新的开始。
“是啊,逝去的已经逝去,多想只是烦恼,为什么不往前走呢?”蓝兮萤喃喃自语,本来空空荡荡的心灵渐渐有了着落。
“我也是最近这几天沉下心,才明白这个道理的。师妹,你有悲悯之心,你的痛,我能理解,上千人无辜枉死,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不是说坦然就能坦然的。”
是啊,就算是圣人,也很难做到一笑泯恩仇,更何况还是她这种碌碌红尘中人呢?就现在这个局面,蓝兮萤对于以后的事,她都不敢去想。
“终究他毫不知情,还救了你一命,衡量清楚,不要错过什么,不然等到了想要挽回的时候,就真的要抱憾终身了。”
蓝兮萤不得而知,只是从他的故事里,蓝兮萤扫清了心中的雾霾。
乍闻得幕后黑手是墨鸿渊一事,蓝兮萤心神为之震荡,对于她一向崇敬有加的荼蘼峰,她有过失望,有过怀疑,甚至也有过恨意,沉浸在不知何来何往的烦乱中,连带着楚客尘在心中的印象,也蒙上一层灰。经子墨师兄这么一点拨,倒不那么纠结了。
蓝兮萤淡淡一笑,转移话题,“那后来呢,师兄之后的一切又作何解释?”
“回到虞都城后,元落芸告诉我,那把一字憾缘剑真正的主人就是墨鸿渊,也就是从那时起,我知道了真相。荼蘼御剑节,百绝岛上,我本来要告诉你,可是那天是那么美好,终究不忍打破,只待御剑节过去要找你说,谁知你还是知道了。”
“元落芸……是啊,我也是在她撺掇之下前往弃阴山的。”
“她此举,分明是想借你之手除掉鸿渊道祖,顺便离间我们灭灵山庄与荼蘼峰。”朱子墨直呼歹毒。
“不会让她得逞的!我这就给楚客尘呈信一封,表明我的立场!”蓝兮萤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是不打算再回去了么?”
“温子旭作了替死鬼以后,早就有离山之心,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如今都出来了,也就这样吧。”
蓝兮萤十分随意地甩甩手,挽起朱子墨的胳膊,一路轻快的朝火阎山庄走去,顺便叫道:“我家真是太冷清了,一点都不好玩,这几天就先在你的火阎山庄住几天,师兄不介意吧?”
“当然不了。”朱子墨平淡而又坚定回应,早已没有了当初的不稳重。
两人回到火阎山庄时,天已完全大亮。进入庄内,入眼就是一块儿十分巨大的练武场,数百名弟子正在场中练晨剑,看见他们尽然有序的训练,每个人的动作都是那么一气呵成,蓝兮萤不免又想起水寒山庄的那几年,她带领一波人,什么课没逃过?什么东西没玩过?转眼之间,她倒变成了那个看他们练剑的人。
“你管理得很好嘛!”看着这一众训练有素,中规中距的弟子们,蓝兮萤心里不甚舒坦,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尽管嘴上如是说,但忆及那些年她在水寒山庄与那些师兄弟姐妹们一起嬉戏玩闹的场景,这种才让人开心。
“尽管火阎山庄现在已没有灭灵神剑,但是我们的处境不会好上多少,时刻准备着,总能以防万一。”
朱子墨神情凝重肃穆,蓝兮萤见着他这个样子,突然觉得他现在的稳重,与之前的古板究竟是有很大不同了。
“师妹,水寒山庄你打算怎么办呢?”
“额……还能怎么办?先这样放着吧,现在乱得已经让我够头疼了!”蓝兮萤拍拍自己的脑壳,“等一切平静安定下来,师妹我就去仗剑江湖,再也不管这些破事了!”
“仗剑江湖吗?如果真的能了无牵挂,仗剑江湖就好了!”青衣少年清俊硬朗的面孔上再次浮现出由衷的羡慕和老态的沧桑。
蓝兮萤多少看了有些不忍,勉强扯出一丝自认为比哭还难看的笑,“昨晚一夜也没合眼,真是困死了,我先去睡一觉,师兄你也别累着,自己能休息就休息啊!”
“去吧。”朱子墨轻轻点头,目送师妹的离去。
溟海,荼蘼峰,荼蘼圣殿。
掌门混元仙尊、四宗宗主、五大长老以及另外一些重要人物,此刻他们正在召开一次紧急的内部商讨。
气氛很沉寂,很显然,经过整整半晚的争辩,他们已经讨论出了一个结果。
一众人神情凝重,甚至还带着麻木,每个人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或仰头感慨,或低头沉思,或一动不动地僵着静观局势。
“客尘,你在想什么?”混元仙尊坐在台上出声发问。
楚客尘坐在左边最上首的座位,心神飘飘悠悠早已失落在飘渺的苍穹中,直到听见有人呼唤自己,思绪回转,理解话意,作出回应都已是很久以后。
“没有。”楚客尘说的平静,语气之冷淡,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由一惊,混元仙尊听在耳中,片刻沉吟,才道:“怎么了?”
楚客尘沉默摇头,心头是冰火两重天,他几乎无法思考。
“师兄,欺上瞒下,歪曲事实,可是违反门规的大罪过,你如果真的有什么难处,也应该说出来才好解决啊。”玄若仪插嘴道。
“也罢,多说也无益。”芊羽寒站起来朝玄若仪走去,“在这种紧要关头,蓝兮萤师妹忽然离开,真是胡闹之极,你与她平日里关系最好,应该把她找回来才是。”说这话时,芊羽寒不禁叹一口气。
她知道师兄现在心情一定很不好,更知道全天下人,包括她自己,几乎没有人可以与师兄互诉衷肠,除了那个蓝兮萤。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偏偏不在场中!她多么希望蓝兮萤能出现,至少可以完成她不能完成的事情……
“好,我去试着寻她。”玄若仪真的点头应下了。
“你们都是经历过事儿的,自己调节好自己。散吧,门中一切照旧,切记也要时刻戒备着!”说罢,混元仙尊走出荼蘼殿,走出荼蘼峰,走出溟海……
魂不附体参加完一次商议,又神不守舍的回到烛照殿,楚客尘一进入自己的房间,即关上门,再没了声息。
门外,是一路尾随他而来的芊羽寒,见他如此举动,芊羽寒心痛如绞,嘴里一声低低的轻喃:“师兄……”
她一路随师兄来到这里,以师兄比自己高出很多的修为,不可能对此浑然不觉,除非他是真的心乱如麻,不能自已。
在门外站了很久,还是听不出里面有任何动静,这种极致的安静不禁让她不安。
“师兄……”芊羽寒朝里一喊。
“怎么了?”传出来的声音很平静,而且是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发出来的。
“你……我可以进来吗?”强势如她,也不免谦恭和无措。
“你进来吧。”房间里的人居然没有回绝。
芊羽寒心中一喜,推门而入。幽静雅致的房间里,师兄在一面墙前负手而立,眼睛看着墙上的一幅字画。他一袭墨韵身影出尘,清傲卓绝,好似海天间一轮皎洁的皓月。
“有事吗?”楚客尘回头,露出一张平静的像一潭深水的脸。他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让芊羽寒心里总是很没底,“师兄,你还好吧?”
“放心,一切安好。”楚客尘答得淡然。
“可是……我总觉得你怪怪的,你……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事情,却又不好说?”
楚客尘沉默不语。
“好吧,那我不问。可是,师兄现在就没有什么打算么?”
“这件事,说来也不好办。”楚客尘转而望向墙上那一幅字画,“如今唯一的打算,也只有先见到一个人再说了。”
“真的有这么难么?让你如此难以抉择?”芊羽寒凝眉。
“世事无绝对,我是真的看不清楚,弄不明白了。也许我应该离开,去验求心中夙愿。”
去仗剑天下,以天地为庐,以剑酒为伴,与山鸟为伍,挥洒义气。也许如此,反而能简单许多。
“师兄……”蓝衣女子一向森寒的眸子里,此刻波光流转,难得还可以看出一点点柔情,“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懂,如果你有什么过不去的,我一定会全力帮助你,因为你在我心里并不是外人!可是如果你丢下这里的一切走了,岂不是……”
“在荼蘼,福泽荼蘼。在天下,福泽天下。荼蘼有混元仙,已然足够。”楚客尘淡淡回答。
芊羽寒只觉得自己有好多话要对她说,可是当真正要说的时候,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见他还是面色如常,一缕无端的不安涌上心头。
“师妹,你本前途无限,那些虚妄而不可得的东西,终是羁绊和祸患。”楚客尘的目光毫无征兆地落入芊羽寒的双眼,在这四目相对的一刹那,芊羽寒极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无穷无尽的沉痛漫上心海,瞬间淹没芊羽寒所有幻想和希望!他亲口给出了答案,于她芊羽寒,他只是虚妄而不可得。
功堂之境的他,已能测算世间大部分生死祸福,虽然不能完全清晰明了的预见,但还是会有预感,刚才楚客尘正是从芊羽寒眼中看到了死气,那一瞬间有所预料到了什么,才出言断她念想。
只是楚客尘并不能完全看清楚未来的事情,因此说的也是匿影藏行,缥缈迷糊。
“回去吧。”芊羽寒发呆时,楚客尘只这么淡淡一句,随即就出房门,可明明,这是他的房间。
空荡荡的房间里又只剩下芊羽寒一个。
这个一向不苟言笑的女子,只能摇头苦笑,然后缓缓走出房门。她要去的地方并不是自己执掌的幽荧殿,而是苌煜的元蘼山。
昨晚掀起的无疑是一场轩然大波,无论是蓝兮萤所在的人界虞都山庄,还是楚客尘轩所在的仙界荼蘼。
但是第二天,一切又归于了平静,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谁也不知道,这份平静的背后究竟隐藏着多少暗潮汹涌,也许在某一天,它们会结出最悲惨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