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42号
到随州牢营后,尽管两个公差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说是自己生病耽误了行程,因此晚到了十几日。
但是牢头还是不依不饶,不但杖责了杨坦,还把他的刑期由三年改为四年,流放随州改为流放岭南。
杨坦不知道,自己命运的改变,是因为陈君鳌父子在网罗天下英豪。
他是第42个他们看中的“有将帅之才”的人,他之后,至今没有新人加入。
当杨坦看到木偶背上那个鼓起的包时,眼前立刻出现了那个清秀、坚韧、善良的驼背孩子:徐卓然。
他知道卓然是徐列的孙子,也知道卓然独自远行只是为了去掉背上的那一团肉。
是巧合吗?天下的驼背人很多,但是为什么,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军师训练的敖牙的目的,就是对付徐卓然!
初秋,军师回来了。
已经八个月的敖牙不但长成了一只壮硕的狼,而且它非常聪明。
但是,敖牙从骨子里惧怕司马速。
看见如此威风漂亮的敖牙,司马速改变了之前饿和鞭打的训练方法。
他开始用美食去利诱敖牙。
敖牙每天的食物也是菜窝窝,司马速没回来之前它很自由,可以自己进山捕猎。
司马速回来之后,它就又被关进了木笼。
杨坦他们三个常说:“敖牙不是不想自由,大概它是怕自己走了,我们三个倒霉吧。”
因为他们发现,每当他们饿着肚子下苦力,还要被黑心的公差们奴役时,敖牙眼中射出的光也是充满了仇恨。
一次,24号李飞雄的脚被毒蛇咬伤,尽管敷了药草,余毒未尽,李飞雄的脚肿得像一个笸箩,疼得嚎了两天。
最后还是23号柴自和杨坦狠心用火烧过的刀划开脚背,把毒血挤出来才保住他的命和腿。
当李飞雄在死亡边缘挣扎时,敖牙用会说话的眼睛看着他,舔他的手,嘴里一直在低低地呜咽。
见李飞雄可以下地行走了,它高兴得飞奔进树林。
半夜回来,嘴里叼了一只野鸡。
动物对人的好是最直接的,它用摇动的尾巴,拱你头,和感激的目光告诉你,它喜欢你!
被关进笼子里的敖牙,时刻牵动着三个男人的心。
柴自早早收工,把冷而硬的三个菜窝窝放地窝里烤焦,吃起来很容易下咽些。
岭南多山,少农田。
所谓的菜窝窝都是用一种类似薯类的植物磨成的粉,加了些许面粉和野菜,吃下去虽然可以充饥,但是应该很伤肠胃,因为肠胃疼得厉害。
看见疲惫不堪拖着脚步走进窝棚的两人,他低声说:“我今儿听见伺候军师的一个人犯说军师要带着敖牙走,还说把敖牙的笼子拆掉!”
杨坦瞬间觉得原本香甜的菜窝窝立时如同第一次吃的时候那般苦涩难以下咽了:“他要干什么去!”
三人深夜时都会反复揣摩军师训练敖牙的真实意图。
用已知的那一点可怜信息,他们得出的结论是:敖牙的攻击目标应该就是徐卓然,徐列痛苦归痛苦,但是至于这样做对他们的计划有什么作用,他们还真看不出来。
因为兵部尚书是无法调动军队的。
柴自压低声音说:“杨将军,我和飞雄商量过,你应该想法子离开这儿。”
杨坦听了既不吃惊,也不反对。
人到了无法决定自身命运的绝境时,是很难轻易性命相托地去信任一个人的。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
李飞雄说:“我们的家小都在这儿,逢年过节好歹能回家过节。你不同,你的家小还在京城。”
杨坦的手不自觉摸向身后,那儿是敖牙平时最喜欢卧的地方。
每次想家了,他都会搂着敖牙,感受来自它的生命气息和温暖。
“我再熬三年,就能回家了。”杨坦说。
“我们替你暗中谋划好了。”说到这里,柴自走到窝棚门口,四下看看,转回身接着说。
“咱们每次上下山都会路过的虎跳崖,崖口有很多老藤,你抓住老藤向下滑半丈,有个山洞。”他们在这里已经住了27年,说他们用脚丈量过这里的每一寸山林,丝毫不过分。
柴自喝了口水:“咱们干完活儿下山时天都是快黑了,你顺着老藤躲进山洞,这儿晚上虎狼多,天黑谁也不敢下山去找你。”
“你也别离开山洞,等天蒙蒙亮,你赶紧走,躲在下山的路口,那是军师下山的必经之路!”
他们还拿出一包石粉,说这是“鸡血土”,是当地的一种土壤,混合了水后特别像是血。
让杨坦在崖底找些泉水混合了“鸡血土”洒在地面,寻找的人会以为是他跌落崖底被虎狼拖走吃掉了。
然后,他就躲在暗处,等军师带着敖牙经过时他悄悄跟上。
万一军师真是冲着害死徐卓然去的,或许,他可以救下那个少年。
“你以后就是死人了,回京城改名换姓,就可以见到家人啦!”李飞雄的眼中有了亮晶晶的水雾。
柴自的声音也哑了:“走吧,三年,谁知道能不能活着离开这儿呢,还有,也不知道他们搞什么鬼,会把咱们带到断头台还是万人坑!”
当年,他们三个还是十八九岁的昂扬少年时,徐列已经是功成名就的青年将军了。
尽管他跟着赵匡胤打下了后周的江山,赵匡胤没有把后周的宗族灭掉,也算是仁义;而徐列在他们心目中,始终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将军。
而陈君鳌父子和那个军师,对人刻薄寡义,处事唯利是图,他们若坐了江山,是黎民百姓的灾难。
柴自拿出一个小包袱:“这是我们平时攒下的鸡蛋和腌肉,你以后出工都带在身上,只要获知了军师下山的信儿,你就走在队伍的最后,滑到山洞里去。”
“会不会连累到你们?”杨坦担忧地问。
李飞雄笑了:“不会,众目睽睽,都看见你是失足坠崖了。”
杨坦这时也明白了,为什么从自己住进这个窝棚,他们就告诉自己:“咱们晚上回来处得再好,白天上山砸石头也要分开,他们既然让咱们住在一起是为了分裂咱们,咱们就称他们的心。”
陈君鳌父子接管犯官大营后,柴自和李飞雄自然也成了他们搜罗的对象。
这么多年的炼狱,他们对未来的期许变得简单而实际:和家人在一起,就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