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宥先生
杨坦跟了司马速数月,一直跟到了七星山。
他看见了徐卓然。
近两年没有见,少年不但长高了,也更壮实了。
他看出徐卓然生病了,但是为了不被司马速发现自己,他只能远远地跟着。
敖牙早就知道杨坦在身后跟着,它每次回看时那眷恋的眼神,看得杨坦心酸。
杨坦无论如何想不到,司马速会如此丧心病狂。
他居然会指挥敖牙扑向崖边的徐卓然,让他们同归于尽。
看见徐卓然他们落下悬崖,杨坦情急之下舌头都咬破了都不觉得痛。
但是,司马速并没有离开。
阴险的司马速俯身看,无数藤条野草和横生的小树完全遮蔽住视线,只能看到眼前一片深绿。
他仍不离开,静静站在崖边观察,看是否有人侥幸没死自崖下上来。
李功昂因为只是赋闲,所以他的所有家产都带到了京郊。
距离李功昂宅院不远的地方一个南方来的丝绸商人开了座名为“香梨院”的歌舞场。
“香梨院”里有个台柱子名叫“离娘”,来自“五月楼”。
离娘歌喉曼妙,身姿绰约。
据说她一开口,连树上的黄鹂鸟都自惭形秽地闭嘴;
她一舞动身形,那湖边的西柳便皆静止不动。
近两年,离娘的名气大到巡游的当朝皇帝赵光义也亲赴“香梨院”听她一展歌喉。
彼时赵光义听得如痴如醉,御笔一挥,亲自赐名“鹂娘”,意味歌喉之美,胜过黄鹂鸟。
但是,鹂娘绕梁三日的歌声却不入李功昂的耳朵,他不止一次地找到官府:“能否把香梨院挪走啊,老夫听得不胜其烦!”
这事儿不知怎么传到了赵光义那里,他呵呵一笑:“老东西,这么动听的歌声却听不入耳,不许挪,我看他怎么办!”
赵光义光临“香梨院”后,那里的生意愈发的好,慕鹂娘之名听曲儿的富商贵胄走马灯一般。
甚而皇亲国戚们也常常乐不思蜀。
赵光义听了仍然一笑。
流连于歌舞场,就不会觊觎皇权,这点他非常满意。
没人知道的是,“香梨院”其实是李功昂开的。
“香梨院”下面有一条密道直通李宅。
至于那个所谓的丝绸商人,他一直就是李功昂的亲信。
李功昂走进书房,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他忙插上书房的门,躬身过去:“宥先生,您怎么来了?”
被称之为宥先生的,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但身姿俊美,一脸的英气。
他坐在书案旁,示意李功昂也坐。
李功昂只把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
“大司徒最近劳苦了。”宥先生先宽慰他,随即面色一沉:“你要立刻告诫陈家父子,动静儿闹得太大了,他已经有所风闻,他们父子若不想被剿灭,就该知道什么叫偃旗息鼓!”
李功昂忙起身躬身:“先生放心,我这就派人去告诫他!”
旋即又讨好地说:“陈家父子也是殚精竭虑了,网罗人才如果过于隐秘,又无人愿投。他现在已有42名,不,41名将帅之才,近三万府兵了。”
宥先生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水低成海,欲先取之必先予之,明儿我差人送来一万金,你着人送给陈家父子,让他自此后韬光养晦,但是,莫亏待了那41个人!”
宥先生走进地道很久之后,李功昂才站直身体,抹了把额头的虚汗。
他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是圣上给予的,但是这个圣上,对李功昂非常忌惮。
赵光义与其兄不同,他做事狠辣,善于算计人心。
他神秘登帝后,倒是曾找过李功昂:“你可愿再度入仕助我一臂之力?”
赵匡胤在世时,李功昂和赵廷美一直私交甚笃。
这些赵光义都知道。
因此李功昂托病不出,他知道赵光义根本不会重用自己。
四年前,赵廷美降为涪陵县公,逐于房州,后郁郁而亡。
得知此信后,他以被蒙头嚎啕大哭。
与廷美关系亲密的当朝皇长子元佐来找过李功昂,想让他亲去房州,代自己为叔父奔丧。
李功昂立刻躺在床上,佯装中风。
看到嘴里流着涎水,以手指天,口里哇哇乱叫的李功昂,天性淳厚的皇长子大哭离去。
次年重阳节后,皇长子便得了失心疯,放火烧宫殿,被废为庶人,幽禁宫内。
李功昂再次庆幸自己这一次又站对了队。
君子不立于围墙之下。
皇长子虽仁厚,但是做君王的如太过于仁厚,只怕会令从者死无葬身之地。
李功昂当夜修书命人赶往岭南。
想了想,又执笔写了一封书信,唤来三子李槐:“你明日一早去一趟平城!”
李槐看看信皮,上书:子书亲启!
子书非是旁人,便是平城县令吴桐吴子书。
吴桐就是因为与李功昂的暗里交往,东窗事发后几乎被灭门,幸而得女婿裴亮相救,全家才免于罹难。
做完这一切,李功昂才慢步走出书房。
此时“香梨院”歌舞弦乐如同天籁。
他知道,宥先生还没有离开“香梨院”,他在等李功昂的回音儿。
因此李功昂拿起拐棍,继续装出中风后退脚不灵便的样子走到“香梨院”门口:“老夫就要被你们这吵闹声逼死了!”
守门的下人不知就里,但是知道这个嘴歪腿瘸的老头子有来头,也不敢轻易得罪,只得好言相劝:“老爷子,你先回去歇着,这边的歌舞就要结束了。”
“嗯,你们结束,天就亮了,老夫就无需安眠了!”他说完这句话没多久,就看见宥先生那顶华丽的小轿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