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不同的感情
“魔后,你真的要与这只虎鹿,解除主仆契约?”见淮衾远去,玄霖再次若有所思的,沉声开口。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听上去却笃定决绝,好像下一秒,就能把人杀掉一般。
玄霖和大魔头不一样,他带给人的感觉不是邪魅而诡异,而是凄冷而阴森,仿佛一只随时等待将自己的仇人撕成碎片的厉鬼。
加入魔族这么长时间,我对魔族也算有了大致的了解,魔族的人,虽然各不相同,但他们的不同之中,也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像大魔头和玄霖一样,不正常。
“是。”我不假思索地开口,坚定决绝。
“你对你的驭兽,还真是,情深义重。”玄霖继续道,声音和之前一样,阴森决绝。
“什么意思?”瞥了一眼语言狠戾,而神色上无动于衷,仿佛再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的他,我道——
我会问他,并不是因为摄于他的声音,我只是好奇,好奇这个与众不同的,冷漠阴森的玄霖,会提出怎样匪夷所思的见解。
“若是本座,不仅不会让他解除契约,还要竭尽所能,阻止他解除契约——”勾起嘴角,玄霖沉声开口,长着不同与正常人的长长的血红色指甲的手,想鸟的爪子一样,像要努力抓住什么东西一样,用力握起,“本座要让它,一辈子做我的奴仆,当牛做马,任我驱使,死了,也要用它的元神,助我,修为大增。”
这一招,确实比直接与它解决契约,狠毒。
只是,这种移花接木的策略,并不适合我:
第一,淮衾并没有对我做出实质性的,伤害我的事;
第二,我这种,爱憎分明的性子,向来不喜欢自己憎恶的人,不断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对我来说,只有让对方永远消失,才是最好的报复方式。
如今,我已与淮衾,彻底断绝关系,从此以后,我们对彼此而言,就是陌生人,如果,他留在了我的死敌,龙葵的身边,那他,也就是我的仇人。
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解决他。
不置可否的一笑,我低下头,目光掠上被自己打得皮开肉绽的胳膊:
这世上,只有人心,最不可控,也,最可不信。
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傻,轻而易举,就能相信别人对我的好,把别人当成自己的,亲人,挚交。
而有些人,根本,不配。
时至今日,我终于理解了兔熊曾经说的那句,“世事无常,人心易变”。所有看上去牢不可破的情义,都会有突然破碎的那一天,包括,那些看似固若金汤的,身份契约。
“玄霖,给我拿酒来!”抬起头,我大声对玄霖道。我要让自己,记住今天的教训,绝不要再,重蹈覆辙!
接过酒坛,我打开坛塞,将酒冲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胳膊,倾倒而下:
这是,让我印象深刻地记住今天的这个教训的,最有效的办法。
“你……”见状,玄霖微愣,望着被酒水从胳膊上冲下的如注般的血水,想起了什么似的,双眸笼罩上了一层回忆的阴影。
“真爽……”我忍住疼得快掉下来的泪水,抱起另外一缸,准备继续往上面倒。刚打开坛口,还没,等我往下倒,酒坛突然被定在了半空,再也动弹不了半分。
“你不必管我,大魔头让你保护我的安危,没让你管我其他事。”头也不回,我对玄霖道。
“他不能,那我,能不能管?”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我大惊,急忙回头,只见兔熊正两只手抓着我的酒坛,意犹未尽地将我望着。
“兔熊!!!你,你怎么来了?”见是他,我下意识地扑过去,想把它挡到身后。
兔熊是灵兽一族的,灵兽一族如今在六界中,已经是沦为了他族人坐骑的存在,而魔族对异族,又充满了敌意,我怕它被魔族人发现,抓去当坐骑。
见我扑过去,兔熊不仅没有顺势躲到我身后,反而霸道地伸手,把我拥入了他怀中,不等我反应过来,他另一只手也覆了上来,紧紧地把我抱在怀里。
“喂,不想着怎么自保,还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我一边抬手拍它的后背,一边嗔道,“想死啊你?!”
“走了也不告诉我一声,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对我的话恍若未闻,兔熊自顾自地开口,像个被人抢了喜欢的东西的小孩,口气中满是委屈。
“喂!你……”刚要斥责他,在目光下扫过藏书阁四周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包括刚才站在我身边的玄霖,所有负责在藏书阁守卫的魔族士兵,全倒在了地上。
“你把他们怎么了?”见状,我一愣,道。
“让他们睡一会儿,省得打扰爷,”挑了挑眉,兔熊摆出一副高冷的样子,一字一句地开口,末了,教训我似的,用食指用力蹭了一下的鼻尖,“教育你。”
“教育我干嘛……”想到刚跟淮衾决裂,鼻子一酸,我低下头,道。
“这个,”只觉得手腕上陡然一紧,下一秒,我那只被自己的尾巴抽的血肉模糊的手臂,便被兔熊证明什么似的,举到了我的眼前,“告诉爷,为什么要这样伤害自己???”
“我和淮衾,一刀两断了。”
“因为什么?”
“因为它不相信我,还,背叛我。”说到这里,思及之前淮衾对我的态度,和说的那些话,我不由得红了眼眶。
兔熊就仿佛这世间最坚固的避风港,可以让我在他面前,放下所有的无坚不摧、机关算尽,把最真实、柔软的一面,无所顾忌地展示给他。
“不会吧,短短一天的时间,这家伙就能对你干出了这么多坏事儿?”兔熊用他那抑扬顿挫的逗趣儿声调,开口道,安抚似的摸了摸我的头发,“他怎么不相信你、背叛你了,你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我说说。”
于是,我把淮衾把龙葵领到石洞,一直到我逼淮衾跟我解除契约,之间淮衾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都义愤填膺地跟兔熊说了一遍。
“哎呦,瞅瞅,”听罢,兔熊恍然大悟地看了我一眼,旋即宠溺一笑,抬起手指,温柔地将我眉间的褶皱抚平,“瞅瞅那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把我们家有鱼给气得,鼻子都歪了!”
“噗……”本来满腹委屈的我,被他这句话逗笑,转过头不去看他,“才没有!”
“有鱼,这世上的感情,并不都是一样的。”沉思片刻,兔熊缓缓开口,语气低沉,目光带着平日里少见的,沉稳深邃,“这世上的感情,除了名称的不同,投入的真心,付出的多少,也是不一样的。就像你对我,淮衾,和魔王,”
说到这里,他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打破那自己刚才摆出的,理智沉稳的样子,醋意十足地补充了一句:“对了,你和魔王的事,一会我再找你算账。”
“……”闻言,我一愣,不由得皱起了鼻子:
算什么帐啊?人家和大魔头明明什么也没有……
“虽然你重情重义,一旦我和淮衾任何一个陷入危难,你都会不顾一切地去营救,但如果我们两个人同时陷入危难,而你又只能救一个,我敢肯定,你下意识做出的选择,一定是那个你不仅会不顾一切去救,而且全心全意在乎着的,咳咳,集外貌、法力、才华及人品为一身的,兔熊。”
“……”
讲道理就讲道理,能不能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自恋!
“而那时,你也会像现在的淮衾一样,被迫伤害另外一个人,虽然,当时你并没有想刻意去伤害谁。这世上的情义,永远无法做到等同,有远就有近,有主要就有次要,有需要肯定的,就有需要被否定的,就像魔王,”
说到这里,他又突然打破自己理智沉稳的姿态,醋意十足地来了一句:
“算了,不提那家伙,他算个什么东西~~”
“……”
兔熊,你确定你出门没有忘吃药吗???
“就像淮衾,再怎么努力,也无法代替爷在你心里的位置,而对你认识的其他人来说,再怎么努力,也赶不上淮衾在你心里的位置。感情之事,不能强求,也无法强求,一个人漫长的生命中,不可能只有一个人,在没出现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那个人之前,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只能围着一个人转,自己只能对她,一个人好。”
兔熊的话,深入简出,振聋发聩。
闻言,心上的郁结终于如遇到阳光的积雪,一点点融化:
原来,淮衾那样阻止我,只是因为他生命中出现了一个,对他而言,比我更重要的人,并不是他背信弃义,放弃,或者忘记了我们之间的情义。
是我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一时难以自拔,没有考虑到它的处境,我这就去跟他道歉,可是……思及此,我有些为难的看向兔熊,咬住嘴唇,欲言又止:
淮衾刚才,应该被我气得不轻,我不知道它一激动,跑哪里去了……
见状,兔熊会意一笑,拉过我的手,消失在原地。带着我一路远遁而去的他,恐怕把我弄丢似的,原本刚开始还拉着我的他,改拉为握,紧紧的把我的手包裹在他宽大的掌心。
最后,我们停在了一座悬崖边上。还未等我看清那个坐在崖边巨石上,饮酒的是谁,身边的兔熊突然“碰”地一声,消失在了当地,只留下一团魔气似的黑雾,随风飘散。
“兔熊?兔熊你是离开了吗???”我一惊,下意识地呼唤道,可是,出了刮过山野的冷风的呼啸声,没有任何声音回应我。
对啊,它的身份是灵兽,而且以他现在的法力,要成功的进入魔族,硬拼肯定是不行的,要想成功进入,并且不被魔族人发现,恐怕要借助,一种可以掩盖住自己身上不同于魔族人的,灵兽气息的工具。
那团黑气,应该就是他用来掩盖自己身份的工具,只不过,这个工具的使用时间有限,到了时间就会自爆,而他,会在这自爆中,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
兔熊现在,应该在山洞里,并没有什么危险。
松了口气,我抬起头,看向悬崖上的那个身影。
月光下,那个壮硕的身影,显得异常悲凉和孤寂,那只毛绒绒的虎鹿,影子被银色的月光拉得很长,折断的树木一样匍匐在地上,了无生气。
我只知道他生气了,没想到它竟颓丧到变回原型,躲回了深山里。心上蓦然一痛,我想说些什么,望着它萧索颓废的背影,却像有什么东西拽着我的裤脚一样,迟迟迈不开脚步。
背对着我的它,抬起头,似是在深沉无边的夜空中,寻找着什么。片刻后,它自嘲一笑,沉声喃喃:
“呵……这就是我的命吧,从小没人要,长大了,也没人要……”
说着,似乎什么压抑许久的东西突然爆发,他低吼:
“我就知道小狐狸不会真的看中我!!我从小就是个不合常理的怪物,所有人都只会害怕我、利用我、讨厌我!这辈子,我注定没有任何归宿,颠沛流离,孤独终老!!”
他的话,让我想起了,曾经像它一样,面对所有人的排斥追杀,孤苦无助的自己,想起了,无数个恐怖凄冷的夜晚,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苟延残喘的自己。
在我面前,它缠人,恶作剧,没心没肺,其实,他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想证明,这个阴影一般埋在他心中,“另类不堪”的自己,在我这个主人心里,是什么位置。
“不,淮衾,你不是不合常理,你是卓尔不群,你也不是怪物,你是妖族仙族遗留下来的,珍贵血脉!”我情不自禁地开口。
闻言,那身影像被冰冻住了似的,一下子僵在了原地,半天,都没有再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