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保护欲
知道是男孩做的,想起之前男孩特意嘱咐我的话,话未出口我急忙转音:“从……从咱们后村的冰山下捡到的!”
我就是被师父从冰山下“捡到”,然后带回村子的,这样说,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
“冰山?”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村长抬起头,望向远处的青山。
见状,我不安地循着他的目光望向远处,不禁震惊的瞪大双眸:冰山,之前的冰山竟然不见了!
在它原来的位置,出现了一座和正常山峰一般无二的青山。山上,树木青翠,河水澄明,一派生机盎然,全然没有了之前那样冰冻三尺、万籁俱寂的沉闷景象。
“冰……冰化……化了……”我愣在当地,连说话都变得结巴了起来。
这是自诞生以来,我遇见过的最奇异的事,对我来说,比我诞生在冰洞这件事,更加奇异。令我感到如此奇异的,不是那看上去冻结了很多年,却突然融化了的冰,而是那座山上的苍翠——
那些早已应该被冻死,竟然一夜之间“活”了过来的,参天古树。
蓦地,之前在羊圈经历的一幕,掠上了我的脑海:
指尖火吞噬了冻结住牛圈的冰层,还原了被冻结前的一切,仿佛时光倒流一般,没留下一丝痕迹。
思及此,一个猜测涌上我的脑海:这冰山上的冰,莫非也是被一种类似于我指尖火的东西,吞噬掉了?
“哦,我想起来了,这座山以前确实是冰山,不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山上的冰突然一夜之间全化了……”村长道,一边说,目光一边定格在远处的山峰之上,似乎陷入了对某些事的回忆之中。
半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把目光移到我的身上,开始自上而下地打量起我来,那副模样,像极了正在菜市上评估商品的买家。
虽然这种目光让我有些不舒服,不过,为了能让男孩成功留下来,我忙抓住机会,自告奋勇:
“村长,我知道,要想成功留在这里,一定要接受一个考验,我很能干的,不怕苦也不怕死,只要你能让他留下来,我可以替他完成族人的考验!”
闻言,村长立即将目光重新移回到我的脸上,带着一抹我看不懂的玩味,陡然开口:“真的?”
说着,半眯起眼睛,意味不明地在我身上扫了扫,眼底闪烁起异样的光芒,不知是激动,还是兴奋:“你说的,可是真的?”
“嗯嗯!真的!”见他松口,我忙点头。
“什么,都愿意做?”要确定什么似的,他再次强调道。
见他又强调了一下,我的心头不禁笼罩上了一抹忐忑。我低下头,凝重思索:
一个人能做的事,除了劳作、出苦力、卖命,也没有其它的了。
于是,我斩钉截铁地开口:
“嗯,什么都可以,”然后,恐怕他不答应,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死都可以!”
话音刚落,身后衣服又是一紧,似乎男孩又拽了我一下,而且这一下力道比刚才要大些。
“好。”村长高声道,爆发出返老还童般,响亮而有磁性的声音。
见他答应得如此愉快,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不过,他是你带进来的,所以他的衣食起居,只能由你负责。如果你养不起他,可以现在就把他赶出去——这件事你自己决定,我们不干涉。”说罢,用方才打量我的那种带着玩味的目光扫了男孩一眼,村长转身而去。
“小家伙,你刚才拽我干什么?”回想起方才的那一下,我转过身,对男孩道。
“本……本皇子有拽你吗?”他有些不自然地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白瓷般的脸上,投下一道浅淡的暗影。
“有啊,我感觉到了!”我道,旋即想到了什么,忙严肃地对小男孩道,“以后不要再管自己叫皇子了,族人似乎很怕皇家人,我怕他们知道了你的身份,不肯收留你!”
“哦……是吗?”他有些心不在焉地道,不知道为什么,对我直视着他的目光有些躲闪。
“你怎么了?”
“如果,如果他们真的让你为我去死,你真的会去吗?”深吸一口气,他道,目光再次变得尖锐犀利,似乎要射穿我的身体一般。
“会,我答应了村长的!”
“你这样对我,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傻子,我可要提前告诉你,如果你在我离开这个村子之前就死了,可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得到?”闻言,我疑惑道,见他神色认真,我低下头,将他说过的话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后,这才明白了一些,“我想得到的,就是族人接纳你啊……人死了,当然什么都得不到啊,你……你是想给我什么东西吗?”
说完,我有些无奈地看了看男孩,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小,说出来的话理解起来却总是十分困难。
“……”闻言,男孩愣了片刻,似也在理解我的话,片刻后,他抬起手掌,用力拍在了自己的脑门上,“你这个大笨蛋!”
“你又不是我的奴隶,干嘛对我这么好,只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吗?!”放弃了什么似的,他迎上我的目光,喊道。
“当然不是啊,因为你是一个人,又这么小,我怕你一个人留在外面,被吃人的妖怪吃掉!”我郑重其事地开口,一脸恐惧:巫师跟我说过,晚上那些飘浮在空中的妖怪,是会吃人的!
“只是因为,我一个人,又很小吗??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可能会因为我,被那些贪得无厌的人利用,丢了性命的!没了命,什么都没有了!所有你想得到的东西,都没办法得到了!你不怕吗?!”
“我怕啊,可是我觉得,你更重要!”
“你到底是太傻,还是太善良啊!”他无奈地开口,“那你之前为了这些人留下来对抗刺客,也只是因为想保护他们?”
“嗯!他们现在虽然接受了我,但认为我还没资格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所以我要想办法让自己获得这种资格。”
“资格?为什么要靠别人判定你有没有资格?”似乎听到了什么怪异的事,他提高声音道。
“因为最后他们判定我有资格了,我才会在他们那里,成为一个和他们一样的人啊!”我认真开口,不知道男孩为什么要这么问。
“……”男孩一时语塞,不过下一秒,便像被人骂了一般,看上去有些生气,“你连死都不怕,还会怕在那些人那里失去什么和他们一不一样的资格吗?!难不成,你还要继续为了这个所谓的资格,为他们上刀山下火海?!”
“可是……可是我不想和他们不一样……”见他冲我发火,我后退几步,想只小狐狸一样,害怕地将身子缩到一个角落,无助的像个马上要被抛弃的婴儿。
他的话,我不明白,我只知道,我害怕被抛弃,害怕自己一个人。
“你就这样傻下去吧!早晚会死在这些坏人手里!走吧,去你住的地方!”见状,男孩叹了口气,终于放弃似的转过身,道。
闻言,像躲过一劫一样,我暗松了一口气。
而就在我走神的那一刻,男孩已经走出去了很远,我忙追上去:“你知道我家在哪儿吗?”
“不知道也要走,因为本皇……因为我不想看见你这个大傻子!”
到了城隍庙门口,男孩看了看破败不堪的门窗,空空如也的庙堂,难以置信地望向我:“这就是你的家?你就住在这里??”
“是啊,你看,这里多大,多宽敞啊!能住下好多好多人呢!”为了显示这里的宽大,我无比自豪地沿着墙根走了一圈,感叹道,“能住在这里,是件多么幸运的事儿啊!”
“这里能住吗?!”看了我一眼,男孩道,对这里的一切嗤之以鼻,“连张床都没有!睡哪里?!躺在冷冰冰的地面上吗?!门窗还漏风,现在天这么冷,晚上会把人冻死的!你是怎么在这里住下去的?”
“啊?”我不解,指了指神相前方方正正的供桌,“我就睡在这上面啊!”说着,我疑惑地环顾四周,“冷吗?我没感觉啊……”
“你当然没感觉了,因为你就是个大傻子!”无奈地看了我一眼,男孩气鼓鼓地开口,“把被褥给我!”
见他虽然嘴上抱怨,却似乎打算在这里住下了,我松了一口气,道:“没有。”
“什么?!!”男孩陡然提高声音,看上去很愤慨,“没有被褥?!那你以前是怎么睡的?!”
“就这么睡啊……”我道,像每天晚上一样,一个翻身躺在了供桌上,把身子蜷缩起来,然后等待结果似的看向他。
“你不盖被褥,不会感到冷吗?!”
“不冷啊。为什么会冷?”我诧异道。
要不是在跟狼群搏斗的昏厥中感受到过一次钻心蚀骨的冷,从诞生至今,我都不会知道冷究竟是什么感觉。
大概因为诞生在冰洞,所以抗寒能力比较强的缘故。
闻言,男孩不再说话,只是在屋子里找了个比较避风的角落,像只狐狸一样蜷缩起来,同时一脸的无语凝噎。
时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很快,阳光消失不见,夜色充满了整座城隍庙。
风从满是裂缝的窗子里灌进来,在庙里游走呼啸,半个时辰不到,男孩蜷缩的那个角落便传来了呓语般的呻吟:
“好冷……好冷……冻死我了……冻死了……”
闻声,还没有睡着的我瞥了眼男孩所在的方向,在透过门窗的月光下,除了蜷缩在角落里的男孩,还看到了悬挂在房梁上,此时正如海浪般,翻卷起伏的黄绫。
“刺啦——”
“刺啦——”
“刺啦——”
“刺啦——”
……
跳下桌子,我将黄绫一条接一条地从房梁上扯下,刚扯到一半,一声震耳的尖叫突然从屋子中响起:
“啊——!鬼啊——!!”
声音未落,我的腰突然被什么死死缠住。
“啊!!!”我放声大叫,比刚才听到的那个声音还要惨烈几倍。
过了半晌,见身后缠住我的那个东西再没有任何动静,我急骤的心跳方才平缓了下来。
“没了……鬼走了……走了……”不等我去看方才那突然缠住我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身后便传来了小男孩的声音。
“是你?”思及刚才那声吓人的惨叫,我心有余悸的开口,“刚才那一声,是你喊的吗?”
“嗯……”他颤着声道,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你吓死我了……”我长吁了一口气,道,“你为什么叫啊?是做什么噩梦了吗?”
“不……不是,是……是我看到鬼了……”说着,他又心有余悸地紧了紧抱住我的手臂。
“鬼?”我微惊。
“不可能啊,我在这里住了那么长时间,从来没有见到过鬼,一定是你眼花,或者做噩梦了。”略一回想,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