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这昙花一现的无比明亮,渐渐暗淡下去的时候,人们才发现——阻止了这一切的不是别人——而是瞿卓君。
竹林叶落沙沙响,踩着红枫落叶赶来的楚朗音、冷风与邹伟平纷纷道:“小心!”
紧跟在三人身后,是魁剑其余三位姐妹。
而瞿卓君一口咬在了张俊顷的手臂上,他的那副样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活脱脱是个怪物。
他的獠牙穿透了张俊顷的手臂,手臂下露出的牙尖,还在往下掉着血。
李忆起身,拍打起身上灰尘,说道:“我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什么如何做到?”林挽月追问得急。
“就是说,他把自己炼成了凶兽恶灵,懂了吗?”李忆拔高了声音。
“啊?”林挽月惊了一声,看着瞿卓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白玉京身前的屏障淡了下来。
而张俊顷,此刻面目狰狞,仿佛他身后紧贴着他的怪物的出现,令他难以置信。
但本能地,张俊顷连忙挣脱,一掌轰在了瞿卓君的胸膛上。
瞿卓君的獠牙如刀锋,他几步推后,獠牙却如刀锋拔出,张俊顷另一手抓住了那只手臂,却见上头已有一个打洞,恐怖无比。
而瞿卓君胸前几道肋骨似散了架,但他已然不觉痛痒,就好像心中战栗着的张俊顷一样。
“疯了!简直是疯了!”邹伟平在一旁大喊,“他们两个人……”
冷风制止住了他。
瞿卓君狂笑着,他就像一个疯子,不动声色地看着张俊顷慌张无措的表情,忽然又猛扑了过去。
白玉京没有再撑住。那样大把仙力的损耗,他的身体再也吃不消。
落叶声,红枫掉在肩头,他倒在了红衣姑娘怀中。
“我来了,我来了!”他听见红衣姑娘的轻声呢喃。
张俊顷的死,好像已经注定了。
没有人上前打搅这一场战局,他们触目惊心地看着,但没有人退走半步。
他们一面惊心动魄地观战,一面等待着一切尘埃落定的到来。
终于,张俊顷被那怪物吸干了精血,但这一系列折磨的过程,众人皆对瞿卓君不寒而栗。
风中,茫然失措的怪物静静站在那里,显得落寂。
他身上多处要害,已经被张俊顷的掌力生生打断,几条肋骨已散,破开的胸膛好像无声地告示着什么。
良久,他转过身来,好像在寻找一个他想见到的故人。
他望向了林挽月。
“挽月。”燕风炎叫住她。
“放心。”林挽月说罢,小心翼翼地靠了上去,“你想说什么?”
所有人都知道,瞿卓君要说的是遗言。
可是话到嘴边,瞿卓君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把所有的记忆,以一种仙气渡给了林挽月。
仙气包裹下,林挽月见到了瞿卓君的回忆。
琅琊山瞿楸一家,祖传仙法,惩恶扬善,享誉一方,名门正派。
而那一年,年幼的瞿卓君遇见了尚是壮年的张俊顷。
张俊顷说,要待他去山下玩玩,问他答不答应。
瞿卓君贪玩,一口答应。
但是这一玩,却在半路走散。
张俊顷不可能走散,显然是他安排的。
而后,瞿卓君一路问人,好不容易又找到了上山的路。
他爬了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一直到了瞿家府邸,但是他刚踏进门的时候,已然看到家院里的血色淋漓,血泊中倒着的,有家人,也有子弟。
张俊顷手提着一把血剑,立于院中。
他不会告诉瞿卓君,他骗他下山,引出瞿楸,已毒酒杀害。
可小时候的瞿卓君不知道啊!
他甚至还在惊愕,还在不解,但这也刚好救了他的命。
张俊顷看着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娃娃,最终还是没有下得去手。
“你……”
仙气消散,回忆破碎,林挽月静静凝视着瞿卓君的脸庞,虽然如今的他已经丑陋无比。
看着他,林挽月好像明白了,瞿卓君一生到底想要听什么。
“你姓瞿,名卓君,是琅琊山瞿楸之子,出生于……名门正派。”
林挽月这句话说出来,最后那四个字,显然有过犹豫。
瞿卓君残破的身躯已经倒了下来,再也不动一动了。
那把晨风剑不知被他葬在了哪里,但他永远也不会再碰这把剑。
“名利如虚妄,人生在世,当活真快活。”李忆垂眼,似乎这话,告诫张俊顷更好些。
风沉,红枫叶落,葬送了一对师徒反目。
林挽月痴痴地看着一林红枫,总觉得这一行失去了什么。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远边天际露出一丝红霞,衬得红枫更红,桂花香一路,是时候,归吾乡。
澜星湖外的酒馆,吆喝声百里都听得见。
“来俺店里尝几壶吧?咱的酒可是神仙都喝过得的!”
这一日,一辆普通马车停在了酒馆前,七衫翩翩,另有三人紧随在后。
“仙姑又来了?”小二笑道。
“嗯,酒二壶。”紫衫姑娘摘下斗笠,又唤燕风炎,“掌柜的,你看他。”
“嘿嘿,晓得了,是那位白衣仙上。”
林挽月微微一笑,掏了铜钱。
桂花酒下,微醉。
燕风炎忽然眯起眼,笑着问她:“上一回,你在澜星湖边对我说了什么?”
林挽月笑着,脸颊已红,酒香更迷人:“我说,燕风炎,我还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有多喜欢你啊,燕风炎。”
小二笑的灿烂:“多年不见,二位仙上又是哪个水里出来的精怪,容颜不改,神仙眷侣呢?”
众人皆笑。
自然,是澜星湖啊!
“挽月,我也没有告诉过你啊!”
林挽月的眼,微红,不知是酒香熏的,还是人言肺腑戳中心的。
这一湖澜星,灯笼果树,永不分离!
(全书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