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昊天真是蠢得没边，他居然想把母亲弄进府里去。

　　他也不想想，母亲那么讨厌他，恨不得和他离之绝之，怎么可能愿意和他去等级森严处处受制的卫家？

　　而且，就她这些日子的观察，母亲的日子快活极了，根本不可能放着眼前的好日子不过，自讨苦吃。

　　就她观察，卫妤对方蓉，绝对是绝世好女儿，家用大把大把地给，丹药灵石从来不计较，应有尽有，予取予求，就连方蓉的家人和她那一串弟妹，她也心甘情愿地养着，也怪不得方蓉夸卫妤是天底下最孝顺的孩子。

　　大女儿孝顺又出息，其余的孩子，不是去卫家进学，就是由保姆照顾，一家子上上下下的奴婢都对她恭恭敬敬无比尊敬，她出外社交，那些夫人小姐也是极为友好，对她无限宽容，丝毫没有嫌弃她的老丑。

　　她忙着社交玩乐，看看琴棋书画歌舞宴乐，偶尔逗逗儿子女儿们，再上街享受一下购物的乐趣。

　　要是再闲得慌，就打理打理房子，管理管理家事，经济上再想办法开源节流。比方说，在泰和城的边缘地段买点土地，种点东西。泰和城物价那么贵，能省一点是一点。

　　虽然她女儿是那样地优秀，无须她瞎操心，但她这个娘还是担心她小小一个人，被人蒙骗了去。

　　两个月前，她意外怀孕，才减少外出的时间，要不然，她肯定又要去哪家夫人或小姐家做客，或者去哪个地方买房子或商铺，要不然就是去看看哪块地适合种植食物。

　　她怀孕了，只能羞耻地躲在家里，众所周知，她是天才炼丹师卫妤的母亲，而卫妤14岁成年了，她居然又老蚌生珠，怀孕了。方蓉不过31岁，非但不老，反而很年轻，在这个人均几百岁的修仙界，但是她因为频繁产育而容色枯槁，老态明显，就以老蚌生珠自嘲。

　　就算别人不敢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她，她还是羞愧难当。

　　她因为频繁产育而容色大衰，本来就羞于见人。是个人都比她年轻许多漂亮许多，让她自惭形秽，心生自卑。她年轻时也是容貌极盛的美人，到如今，就只是一个又老又丑又病又弱的普通妇人。

　　但是，大家因着大女儿的优秀出色，还是对她很友好，丝毫没有因为她的容貌而嫌弃她，久了她就忘了自己容颜不再青春已逝的事了。

　　结果，她怀孕之后，偶然见到镜子里的自己，就又自卑了。

　　她原本就是全场最丑，明明不过30出头，却仿佛40多岁的妇人，要是再挺着大肚子，那就更丑了。她哪里还敢出去讨人嫌？

　　所以，唯恐丑到别人的方蓉，只能自闭地在家养胎。

　　当然，不出门子，她还是可以收到朋友们的信件。

　　朋友家女儿要相看夫婿了？!

　　那她女儿……

　　方蓉一刹那间想到了自己刚刚成年的大女儿，她什么时候给她招个女婿回家？

　　不过，肚子里的孩子，让方蓉又立刻打消了让大女儿早点结婚的打算。

　　大女儿要是结婚了，有了夫君和儿女，还会那么孝顺她这个娘吗？

　　有了小家庭就有了私心，还乐意养她那些弟弟妹妹吗？

　　女婿乐意看到小舅子小姨子们在他家跟自己家一样吗？

　　女儿好说话，对她好，是因为她们是母女血亲，多年养育又感情深厚，但女婿和她可既没有血缘又没有感情，一个外人而已。

　　而且，他大概率会看她的儿子女儿很不顺眼。

　　所以，女婿这种东西，还是晚点出现最好。

　　她非但不能催婚，反而要劝女儿，修仙者志在四方，不必急着成家，早成婚生子，会误了你的修行。

　　就这么决定了。

　　虽然方蓉最初的想法是，只要卫妤一个女儿，给她毫无保留完完整整的母爱。但随着一个个儿女的出生，她即使一开始因为是被迫生下这些孩子，而对他们心生厌弃，但时间久了，这一只又一只的小崽子们，还是让她软了心肠，生了怜爱之心。

　　她知道，这是妇人之仁，但这些孩子都是她的亲生骨血，养在身边多年，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她又不是铁石心肠毫无人性的卫昊天？

　　她既然爱其他孩子，就自然会为其他孩子着想。

　　比如，她和卫昊天关系紧张，但在孩子们的面前，总是会演一出恩爱和睦的戏码。

　　她敢说，在卫妤以外的孩子眼里，她和卫昊天的关系是极好的。

　　她不想和卫昊天虚与委蛇，但她更不想孩子们在父母战争中被迫选边站。

　　这太残酷了，对她那些天真可爱的儿子女儿们。

　　所以，方蓉只能在孩子们面前和卫昊天故作亲昵，只是她内心的苦楚抑郁则半点不敢显之于外，只能在给卫妤的信件中发泄一番她积压的怨恨和多年煎熬的苦楚。

　　比如，当女婿和她的儿女们的利益发生冲突时，她立刻就毫不犹豫地舍弃了女婿。

　　一个外人，怎么可能比得上她的亲生骨肉？

　　所以，她的大女儿，在她的孩子们成家立业之前，还是不要成婚了。

　　毕竟，她的弟弟妹妹们还需要她帮扶，而她的小妹妹也要来了。

　　方蓉安抚着肚子里的女儿，虽然你爹爹因为你是个女儿很不喜欢你，但你的大姐姐会照顾你，直到你长大成人的。七儿，咱们不用怕，你大姐姐会疼你爱你的。

　　方蓉知道自己很没用，30多岁的人还是那么没出息，不是靠卫昊天那个冷血无情的老渣男，就是靠自己刚刚成年少不更事的大女儿。

　　但她也没有办法。她身体不好，精神不济，这是多次产育带来的后遗症，又修为低微，出身不好，现在连唯一出色的容貌，也显现老态，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女人，无法自立，更别说独自抚养那么多的孩子了。

　　所以，她只能依附别人。

　　要是依附卫昊天，以卫昊天的做派，虽然会给她养孩子，但只怕她的肚子已经就别想休息了。

　　就像从前，他毫不怜惜地让她四年四胎。

　　这样的事，她不想再来一次。

　　所以，她只能依附刚刚成年少不更事的大女儿。

　　虽然，这回因为她没能服用避孕药，而怀了老七。

　　但她也不是故意的，这都怪卫昊天那老畜生，把她迷晕过去，导致她没能及时服用避孕药。

　　即使后来再服用避孕的丹药，但还是怀上了，她是十分惊讶的。

　　但事已至此，卫昊天那个乌龟王八蛋又威胁她，她也只能乖乖就范。

　　后来，又查出是个女儿，他更是干脆不来了。

　　她就知道，他嫌弃孩子的性别。

　　不过，她并不担心孩子的将来，她有那么一个厉害的大姐姐看顾，将来肯定是美好的光明的。

　　她来泰和城一年，被各大世家的夫人小姐友善对待，频繁邀约，她一开始还战战兢兢，那时她还不知道自己女儿的实际地位，直到时间久了，她被那些人探问女儿的喜好性情时，她才琢磨出来，原来是因为女儿，她们才如此对她。她好奇地问她们，我女儿很好吗？有多好？

　　然后，方蓉就听见一起子人对她女儿没口子地夸赞。

　　虽然在方蓉心里，卫妤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但听到这些人的花样百出的夸赞时，她还是故作谦虚，她哪有那么好？

　　但她止也止不住地笑，还是暴露出了她的真实心情。

　　她从那些夫人的口中，得知卫妤深受卫家看重栽培，已经是内定的丹房少主，下一任的丹房之主。

　　听说，她是卫家长老们最满意的后辈，在炼丹一途上前途无量，平日里也与人为善，长袖善舞，广施恩惠，追随者众。

　　听说，卫家的元婴老祖对她很是欣赏，甚至为了维护她而当众打了卫家家主卫昊天的脸。

　　听到这里，方蓉的眼睛瞬间瞪成铜铃，那可是元婴老祖，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竟然也喜欢她的女儿，看来，她女儿是真的优秀，优秀到傲视同龄人的那种。

　　后来，她无意之中，听到了一些小道传闻。

　　卫家的那位良夜老祖曾经想教养卫妤几年，但不知怎地，卫妤居然婉拒了她，据说是想享受天伦之乐，孝顺母亲。

　　方蓉嗤笑，怎么可能，她女儿那么厉害，怎么可能蠢到拒绝一位元婴老祖？这绝对是无聊人士乱造谣。

　　但是，时间越久，她就不确定了。

　　她的女儿，真的聪明吗？

　　毫无怨言地孝顺母亲，养育弟弟妹妹们，即使弟弟妹妹本该由父亲养着。

　　卫妤一点儿都不聪明，她是天底下最愚蠢最笨拙最好骗的孩子。

　　聪明人应该把弟弟妹妹们扔给父亲养，而不是毫无怨言毫不计较地养着她的弟弟妹妹们。

　　卫妤把偌大的家，都交给了她这个母亲，毫不犹豫，全权托付了她，她这个母亲，却算计着让她养她的弟弟妹妹，甚至想让她帮助弟弟妹妹们成家立业。

　　她实在对不起女儿对她毫无保留的信任。

　　只是，还是那句话，她也没选择。

　　如果大女儿很穷很弱很没出息，她也不会算计她，但正因为大女儿那么出息，优秀到元婴老怪都欣赏她，她才会这么做。

　　她的大女儿是那么地出息，自从她7岁开始就每月赚灵石给她花，那么小的人，却那么懂事。

　　她一边心疼女儿的早熟，一边又骄傲女儿的优秀。

　　后来，时间久了，她就习惯了女儿的付出。

　　当她被女儿接来泰和城之后的日子，她更是忘乎所以，得意忘形，她以为她的女儿只是优秀一点，谁想到，她居然那么优秀？优秀到傲视同龄人。

　　所以，她想，能不能把女儿的东西，分一点给她的弟弟妹妹，一家子骨肉，何必分那么清楚？

　　她拿着女儿的灵石四处购置产业，房子商铺田地，却想把这些产业给长大后的其他儿女。

　　毕竟，她女儿的灵石那么多，怎么用也用不完，分一点给她的弟弟妹妹，也不会怎么样？

　　方蓉和肚子里的孩子絮叨着，试图说服自己，她女儿那么好，肯定不会和自己亲娘，自己同父同母的弟妹们计较那么多的。

　　但是，阿飘还是看出来了她的心虚和歉疚。

　　方蓉对自己的孩子是很好很好的，虽然她孩子很多，但最爱的还是大女儿卫妤，原因很简单，卫妤是她心甘情愿地生下来的，其他的孩子多少带点强迫性质。而且，卫妤是她亲自喂奶，亲自照顾着长大的，其他的孩子都是奶娘喂奶，保姆伺候。也正因为为卫妤付出太多，所以她最爱卫妤，而卫妤对她的感情也极深，很惦记她，即使远在卫家，万里之遥，还是会时常写信给她，保持了至少每月一封的频率，与信件同时到来的，则是灵石和丹药。

　　正因为最爱大女儿，所以她无法遏制地产生了巨大的痛苦，因为她本心里并不想算计卫妤。

　　她女儿那么优秀，但那不是她算计她的理由。

　　她女儿那么孝顺，但那不是她算计她的理由。

　　她的女儿，也不该负责她弟弟妹妹的成家立业。

　　方蓉内心是崩溃的，即使她试图说服自己算计大女儿的行为，是正当的合理的，但她还是说服不了自己。

　　此时的她，无比痛恨卫昊天。为什么要让她怀那么多次，生下那么多孩子？

　　她不想生那么多孩子，不想经受产育之苦，可卫昊天为了磋磨她虐待她，愣是一气让她生了那么多。

　　她多么后悔啊！她为什么想不开，去找卫昊天这个老渣男？

　　即使卫昊天炼制九品玉华丹，救了她爹爹，她应该去谢谢他才是。

　　她怨天尤人，为什么她的爹爹那么容易出事？

　　第一次，他重伤将死，她为了救他性命，不得不上了卫昊天的床，只因为卫昊天可以给她灵石救她爹爹。

　　第二次，她爹爹又重伤了，这次不等她去求卫昊天，卫妤就已经带着卫昊天炼制的九品玉华丹，来救了爹爹。

　　她不禁心生感激，她这些年忙于照顾女儿，到底是冷待了他，他居然还顾念旧情，救了她爹爹。

　　方蓉去找卫昊天，即使卫昊天不承认他炼制了九品玉华丹，她也只认为他怨恨她冷落了他6年，口是心非罢了。

　　但是，卫昊天强留了她两个月，说要重温旧梦，直到她再次怀孕，才放她回家。

　　在放她走之前，他们已经吵了无数次，为腹中孩子的去留。

　　她很不想要这个孩子，她不是卫昊天那个繁殖癌，只想要卫妤一个女儿，她就满足了。

　　但是，卫昊天先还好言好语地哄着她，不和她一个孕妇计较，后来就不肯哄她，直接威胁恐吓她。

　　她吓得面无人色地跑回家去，她知道，卫昊天只要想，他就算杀了她的家人，也没有人会管他。

　　而她，根本不敢拿自己家人的命去赌卫昊天的良知，所以她最终留下了这个孩子。

　　后来，卫昊天就疯了似的，让她不停地生生生。

　　她也悔不当初，早知如此，她绝不会找上卫昊天。

　　她又痛恨，她的肚子为什么那么不争气？别的女修，几百年都怀不上一个，而她，却用不了几次就怀上了。

　　对卫昊天来说，是多子多福，不疼不痒，就得了孩子，对她却是多子多难，每次产育，都是她的劫难。

　　她每回生产，卫昊天都会亲自来欣赏她痛苦挣扎的狼狈姿态，完了还要嘲讽一句，“你真丑!哈哈哈!”

　　她却只能怒目圆睁，连骂一句“你给我滚”都无法，她太虚弱了。

　　如果光是如此，也就罢了。

　　卫昊天这货缺德到，她刚刚生产完，他就和她商量下一胎什么时候生，她往往又是愤怒又是恐惧，最后只能楚楚可怜地用泪眼向他乞怜。

　　他嗤笑一声，很是不屑地把她的可怜模样录影成像。

　　她没法子了，只能边哭边睡着了。

　　她终是遇人不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