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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魔君陆子衍

  须弥山北,无妄海南,魔界终年被罡风席卷着。

  溟霄神君形单影只的孤立在天极柱上,遥望着三十三天的方向。

  罡风裹缠着风沙,将他诡秘幽暗的紫袍吹打得猎猎作响。

  怎么就将自己弄得进退两难……

  “大殿下来了魔界怎么不提前知会,倒让子衍失了礼数。”

  溟霄神君从纷乱的思绪里回过神,寻声望向从麒麟轿撵内走下的魔君陆子衍。

  “子衍兄,别来无恙。”

  溟霄神君跃下天极柱,在陆子衍面前站定。

  二人身量差不多,溟霄神君一身紫袍神威广袤;陆子衍一袭青衫风度翩翩。

  这位新晋魔君陆子衍,即便已经同他打了几百年的交道,溟霄神君都还是会觉得他看起来实在倜傥得不像个修罗,反倒淡泊得像个墨客。

  然而,溟霄神君深知陆子衍为人,他绝不是个擅长吟风弄月的。比起附庸风雅,杀伐征战才是陆子衍的强项。

  陆子衍的身上似乎挑不出弱点,也许是他无情无欲的缘故吧。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他无情无爱自然无悲无喜无忧无怖。

  “溟霄神君大驾光临,令魔界蓬荜生辉。”

  陆子衍有一副清朗似少年的好嗓音,尤其是搭配起他那一张清白柔和的脸来,实在太具有迷惑性,很容易就让人忽略掉他就是那个一柄纸扇便开启了一个新时代的人。

  “就是想来你这儿躲躲清静,子衍兄莫要嫌弃才好。”

  陆子衍了然地笑笑,露出一口透白好看的皓齿,亲切得仿若自家门里的小兄弟。

  “溟霄神君说笑了,子衍资历浅薄,能力也十分有限。魔界正值百废待兴之际,还要仰仗溟霄神君从旁引领指导。”

  “哪里的话,你我相识百年,不算莫逆也总算得上同袍,千万别再说这样的话来羞臊我。”

  “溟霄神君请随子衍移步多罗王宫,薄酒素宴,子衍为神君洗尘。”

  陆子衍说着便将溟霄神君请上了麒麟轿撵,自己也躬身坐到了对面。

  魔界多风沙,随侍将麒麟轿撵的帘子放下。

  一时间奢华的车厢就显得有些过于安静了。

  陆子衍轻笑一声,率先打破了沉闷。

  “前阵子的事情多谢溟霄神君了。”

  溟霄神君面色一凛,沉声说道:“本君只能帮你遮掩这一次,幸得没有真的害了凡人性命!子衍兄以后可一定约束好手下,在莫要生出这样的乱子!”

  想到陆子衍半是威胁半是祈求的要他帮忙办的那件事,溟霄神君就觉得心乱如麻!若不是因为那件事,岐黄也不会跟他生出嫌隙!

  “说来惭愧,都怪子衍疏忽,竟然让养了几百年的藤妖逃走了那许多。”

  “说起来,那些藤妖可都抓回来了?”

  “自然是早就抓回来了。这么大的事故,若非溟霄神君帮忙遮掩,恐怕就要被有心之人拿来煽风点火做文章了。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子衍这魔君之位,想必溟霄神君也能有所了解。”

  “子衍兄究竟为何要养那许多相思蔓?”

  陆子衍轻叹了口气:“溟霄神君有所不知,子衍虽修的是绝情道,然则最近这百多年大概是被庶务所累,莫名生出许多红尘杂念,唯恐道心不稳,故而圈养些相思蔓来啃噬掉那些杂念,本是个一举两得的事情,却因为负责看管相思蔓的管事一时疏忽,致使那些藤妖逃下人界生出事端。”

  溟霄神君沉默了片刻,状似随意地又问了句:“子衍兄当年为何入了绝情道。”

  “只想着一往无前,不愿被七情所扰。”

  “子衍可曾后悔过?”

  “从未,怎么?溟霄神君是后悔修了绝情道吗?这倒是好办,神君入道时日尚浅,及时抽身来得及。”

  溟霄神君似轻叹了口气,倚靠着车厢闭目沉思,不再答话。

  陆子衍看了一眼溟霄神君,也兀自朝着车厢壁上轻靠了靠,低着头敛着目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摩挲着手中的折扇。

  多罗王宫气派恢宏,与天界多重宫阙不同,魔界只这一座王宫,虽叫王宫,可那面积大得堪比一整个人间界大陆。

  魔界无日光,白日里黄沙漫天昏暗苍凉;魔界亦无月华,然则夜色却是六界最美的。

  黄沙在夜晚来临之际会悄然落下,天空清明干净得宛如新涤过。

  澄澈漆黑的夜幕上镶嵌着颗颗璀璨如钻的繁星。魔界星辉最为耀眼,全因三十三天流出的所有星辉都会先途经魔界再奔往六界。

  魔界修罗昼伏夜出,白日里的魔界如同绝地,只有无尽的罡风和肆虐的黄沙,可一到了夜晚这里就成了六界最美轮美奂的所在。

  多罗王宫醉尘殿里,妖娆热情的魔女跳着奔放的劲舞。魔音最是直指人心,轻拢慢捻间总叫人想要不计后果。

  殿前对饮的二人,一个如骄阳般磊落,一个如明月般洒脱。无论如何都与这肉欲横流的氛围格格不入。

  溟霄神君衔着酒盏在指尖心不在焉的转着圈儿。

  “天界有位小仙君也是修绝情道的,可本君瞧着那小仙君似乎并未断情绝爱。”

  “哦?天界修绝情道的小仙君?可是斓鸢?”

  陆子衍原本斜靠着的身躯蓦然挺直了起来。

  “怎么?子衍认得?”

  陆子衍神态稍缓,春风化雨般浅笑道:“呵……何止认得,鸢儿不才正是在下的爱徒。”

  “哦?本君不知子衍兄与斓鸢仙君竟然还有此等渊源。听说那小仙君十八岁飞升,子衍兄真是过谦了,她哪里不才了,分明是天纵之才啊。子衍兄怕是还不知道,她做了短短千年的地仙就又晋了大罗金仙。令徒是个有出息的。”

  陆子衍轻轻放下酒盏,掸了掸袍袖,随口说道:“八九百年没见过了……怎么?神君刚刚说鸢儿并未断情绝爱?”

  “正是,那斓鸢仙君与我那位兄弟之间的情事天界无人不知,本君怎么看那斓鸢仙君也是个有情有义的。所以本君不禁疑惑,子衍兄可能为溟霄解惑?”

  “神君的弟弟?前冥主闵落之子——钟山神君闵岳?”

  “不然还有谁。”

  “竟是鸢儿动了情……”陆子衍端起酒盏欲饮,宽大的袍袖挡住了整张脸。

  “岂止动了情,她可是道心都碎了的……”

  “何时的事情?”

  陆子衍放下空了的酒盏,拿出一方雪帕轻拭着唇边酒渍。

  “在相思蔓逃下界之前吧……本君也记不大清楚。”

  陆子衍闻言微怔……雪帕抵着鼻尖,遮住了陆子衍的半张脸。

  “呵……那颗石心……竟碎了?”

  溟霄神君眉头微蹙。

  “那斓鸢仙君当真是石头心肠?本君一直以为铁石心肠是个形容词,肉体凡胎怎么会长石头心肠?”

  “子衍亦不知……不过鸢儿最近是不是又重新凝聚了道心?嗯……我的意思是若非如此她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陆子衍拿着雪帕百无聊赖地轻擦着扇柄。

  “父君赐过她补天石,岐黄……岐黄也给他开过方子,似乎是绝情水……对!就是绝情水。”

  溟霄神君说完仰头饮干了满盏的烈酒。

  “都很好,补天石再好不过了。就是不知道鸢儿最后选择了哪个……”

  “本君也没留意过,子衍倒还是很关心自己的徒儿。”

  陆子衍擦拭扇柄的手突然一滞,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淡笑道:“亲手养大的,总归是要比旁人多些情分。”

  “子衍兄若是想念她,本君回三十三天可以代为转达,请她来魔界相见。”

  “回头再说吧……都几百年不见了,鸢儿跟师父也疏远了,有我这样一位堕了魔道的师父,鸢儿面上也不光彩。”

  “堕不堕魔不过是遵从心意的选择,神仙也好天魔也罢,大家殊途同归。”

  “溟霄神君高论,令子衍茅塞顿开。”

  陆子衍执起酒盏,轻笑着敬了敬溟霄神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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