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杀手
像一颗巨石砸进了平静无波的湖面,金雁翎的话无疑在阿鸢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记得她!
这样的认知让阿鸢高高驻起的心房瞬间瓦解。泪水决堤一般,倾泄而下。
身体不由自主地转向金雁翎,双手紧紧揪着他的袍子,头埋在他的胸口,所有委屈一同涌出,阿鸢泣不成声。
阿娘不在了,她在这世上孤苦伶仃,若这世上还有什么她的故人,那就真的只有金雁翎了。
与他重逢那一天,她不知道有多欢喜,她只是不敢承认罢了。毕竟,他们是那样的云泥之别。
轻轻地抚摸着阿鸢的秀发,任由阿鸢在他怀中宣泄着。直到阿鸢抽动得肩膀渐渐平静下来,金雁翎揽着阿鸢的手臂向内收了收,将怀中的人儿又搂紧了些。
轻声询问到:“我送你的引导决,你有练习吗?”
阿鸢抽泣着,缓缓抬起头,波光凌凌得眼眸望向金雁翎:“你还记得我?”
金雁翎抬手抚了抚阿鸢的长发:“记得。同我说说,这些年你的际遇……”
靠在他温暖的怀里,阿鸢缓缓开口:“那年,母亲接到外婆病重的消息,心急如焚,辞了府上的差事,带着我返乡了。”
阿鸢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
“我来不及同你道别,我留了字条给你……”
金雁翎不觉莞尔,想起小阿鸢曾留给他的字条——“阿○回乡,过几天回来。”
那天他从演武场回来,照旧去柴房找她,没见到她的人,只捡到了她留下的字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阿○回乡,过几天回来。”
那阵子,每天练完功读完书,去找阿鸢已经成了他不变的习惯。小阿鸢单纯美好的笑容像是一束温暖的光,慰藉着他斑驳的心房。
“你说过几天回来,却食言了……”金雁翎声音温柔低沉,低下头,看向阿鸢的目光中似有嗔怪。
“我以为会很快回来的,可是外婆去世以后,家里有几亩薄田无人打理。母亲也不想再带着我四处漂泊了,那几年我跟母亲相依为命,日子倒也过得去。”
倚靠在金雁翎怀里,阿鸢目光望着浩渺的星空,思绪转回到了从前。
“直到两年前,母亲生了一场重病,药石罔效。母亲去世后,发生了一些事情,我的仙根也毁了。我一路辗转才又回到天安城…多亏你教我的那些逃命武技,让我多次化险为夷。”
阿鸢语气平淡,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阿鸢,留在我身边,我答应你,再不会让你受苦了。”
阿鸢闻言没接话,她不想虚伪的说自己不想留在他身边受他庇护,实际上她真的太累太累了。
阿鸢同金雁翎继续说着她这几年的经历,金雁翎安静的听着。不知不觉已经很晚了,阿鸢有些疲惫了。
怀中的人儿说话声音越来越小,直至传出均匀的呼吸声,金雁翎发现怀中的人儿已经睡着了。
帮她掖了掖被子,金雁翎也躺了下来。将阿鸢搂在怀中,他也有很多话要同她讲。
这些天,是他太心急了,如今阿鸢回来了,他们有很多的时间,她陪在他身边的感觉真的很好。
倦意袭来,怀中人儿带给他的平静让他很快也进入了梦乡……
梦中他好像又回到了好多年前。自幼时起,弓马骑射,书画文章,他总是最出众的那一个。得天独厚的仙根,让他短短十年就已经达到凝元之境。太和殿上,盛辕帝望着他,对着一众朝臣称赞道:“瀚儿是上天赐予永相国的希望。”
侯爷惶恐地跪在殿前,不敢答话。
梦境突然转到围场,幼小的他手执弓箭,却不忍射向那些美丽的生灵。
那母鹿身边还跟着几只嗷嗷待哺的幼鹿。
“你一只也不忍射杀,那为父就把它们都杀了。”侯爷的声音平静无波。
金雁翎痛苦的将箭头对准其中一头幼鹿……
中箭的小鹿转头望向他,那一双纯净无辜的眼眸,像极了阿鸢……
猛地惊醒,发觉怀中的人儿呼吸沉重,身躯热得烫人。将手伸向阿鸢的额头,温度高的吓人。
抬手探向阿鸢的脉门,更是杂乱不堪。
“来人!传医官!”
几日的折腾,加之又泡了温泉吹了冷风,阿鸢如愿的病倒了。
医官的诊断是,她身子亏虚严重。
“禀将军,这位姑娘虽无性命之忧,可小小年纪,身体就亏虚得这般厉害。若不及时调养,控怕有伤寿元。”
“你是说她身子很亏虚?”金雁翎双眉紧蹙。
“想来这位姑娘早年过得不是很好,气血亏虚,且臣观其脉相,又有思虑过剩,经脉逆转之相。这姑娘想来原也是有仙根之人,应是运功不得法或受过重创。”
“受过重创么?!也就是说仙根尚在?该当如何调养?”金雁翎问到。
“这……”医官有些踌躇,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但说无妨!”
“这亏虚之症,臣开几服药,姑娘按时服用,平日加强饮食即可。这经脉之事却需要有修为精深且精通医理之人为其准确诊断,这一点,恕臣无能为力。”
有仙根且修为精深本就罕见,还要懂医理,这样的人就更难找到了。
“就依先生所言,先开药吧!”
“这……还有一点……”医官见二人的穿着,以及当下情景,自然明白此女子与将军的关系,可他为这姑娘号脉,知其还是完璧之身,想来将军还没有……
“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咳,这位姑娘眼下身体虚弱,且经脉紊乱,而将军修为精深,龙精虎猛,这……若行云雨之事,哪怕将军节制,这姑娘的身子骨怕还是不能够承受。”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屏退了医官,金雁翎望着榻上昏睡得阿鸢,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会想办法的,一定能医好你……”
睁开眼睛,眼前陌生的情景让阿鸢本就发涨的脑袋越发沉重。
“姑娘醒啦?”循声望去,一名十四五岁的小丫鬟乖顺地立在一旁。
“这是温泉行宫,姑娘已经昏迷两日了。”丫鬟脆声说道。
“水……”阿鸢虚弱的说。
喝了两口水,意识也渐渐地恢复清明。
“你醒了?”金雁翎走进来的时候阿鸢正在发呆。
“将军……”
“可觉得好些了?”说着将手搭在阿鸢的额头上。
“我是怎么了?”她记得她在温泉殿睡着了。
“感染了风寒。身子骨太单薄,需要好好调养一下。”
阿鸢以为她终于把自己折腾病了。
“你刚醒,身体还虚弱。不宜出门,暂且住在行宫调养几天。我还有些军务,不能陪你,过些日子来接你,你按时服药。”
一番交代过后,金雁翎离开了行宫。
阿鸢昏迷的两天,金雁翎引真气探进阿鸢体内,果然却如医官所说,经脉呈现逆转之相。而阿鸢体内的仙根金雁翎却摸不准了。
他早年就知道阿鸢也是难得的有仙根体质。为此还正经高兴了许久。
这世上有仙根具备修行资格的人原本就十分的稀有。而进入凝元期以后容貌便不再衰老,渡劫期以后,更是有三百年的寿数。至于渡劫成功的那更是不用说,直接位列仙班了。虽然现今世上并没有记载有渡劫成功的仙人,但有仙根的人却天然的对这一点坚信不疑。
若阿鸢也可以修行,那就可以长长久久得陪着他。
彼时,他去求师父,也为阿鸢拓展经脉,易筋洗髓。可师父探了阿鸢的仙根后并未答应,并且不许他与阿鸢过于亲近。
在行宫住了几天后,阿鸢身子大好。可小丫鬟还是按时督促她喝药。
“不要啦,我已经大好了,不用再喝药了。”
金雁翎进来的时候正撞见阿鸢在耍赖,不肯喝药。
“阿鸢。”
“将军……”
阿鸢见金雁翎来了,端起碗,一口气就把药干了,脸上精彩的表情令金雁翎不禁莞尔。
金雁翎拿手碰了碰桌子上的药碗……
阿鸢在行宫修养这几日,金雁翎可是忙得没空休息。
来的杀手乃是凝血期的修士,只比他低两个境界。凝血期的修士想要普通人的命,不会比捏死一只蚂蚁更难。
所以当时接到密报,金雁翎判断,能派出这样的强者来刺杀李牧,那么这位被他生擒回来的东明国主帅李牧怕是掌握着什么重要的机密。
他是东明主帅,掌握重要机密很正常。
关于李牧,金雁翎将之俘虏后,关进天牢,并没有急着处置,朝中也为如何处置此人争论不休。有主张枭首示众,有主张用他换取东明国降书。
如果说东明国想直接放弃这个主帅也说得过去。杀人灭口,避免他泄露重要的机密。
金雁翎觉得,若是能让东明国派出凝血境的强者,只为杀人灭口的话,那么这位主帅怕是掌握着很有价值的情报了。因为,整个东明国可能都再也找不出第三个凝血境的修士了。
所以金雁翎设了一个局,早在八王爷对天牢动手脚之前,就以将东明国主帅带出天牢,随他和阿鸢一起带来了行宫。
随即,将一个死囚易容成东明国主帅关在天牢,并且在其身上施放反噬咒。杀手不论以何种手段行刺,势必会遭受至少八成的反噬。
将天牢结界布设成宽进严出的禁忌,若杀手想出天牢势必只能走东脚门,并让六皇子隐在暗处,适时追击,且一定将其逼至城郊。以防止其在城内自爆伤及百姓。毕竟炼神期修士的自爆不容小觑。
杀手十分狡猾,虽然身受重伤,却依然逃脱了。
金雁翎这几日一直搜捕,直到今天早上,在天牢中发现一小片碎布片。惊觉,自己追查的方向错了,这杀手极有可能是个女人。
不怪金雁翎失误,泛大陆的修士本就是极其稀少,凝血境女修士就更不用说了。
想到杀手有可能是女人这一点,让金雁翎倒吸一口凉气。急忙回到了行宫。
金雁翎伸手将阿鸢拉到身旁,伸手搭在阿鸢的脉门上,眉头微蹙。
“说说你想要什么?”金雁翎的目光盯着阿鸢的小手。
阿鸢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金雁翎问的是什么。正当阿鸢想要开口询问之际,下面的小丫鬟却开口了。
“将军好手段。”
小丫鬟这几日一直照顾阿鸢,平时虽然也爱聊天,但一直很有规矩。
阿鸢看向小丫鬟,小丫鬟约摸十四五岁,面貌普通。可她此刻开口说话,声音却与往日大不相同。嗓音像是老妪一般沙哑枯槁。
“交出解药,留你魂魄不灭。”金雁翎的声音森冷得仿佛魔界的修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