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输给了她
一顿饭味同嚼蜡,即便对面男子安静的犹如石像,阿鸢还是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悲伤情绪。
那份悲伤铭心刻骨……
“阿鸢姑娘,后会有期。”黄清微笑着说。
“阿清姑娘和晏公子要去哪里?”阿鸢忍不住开口询问,不知为何,她十分在意他们的去向。
黄清推着轮椅,也大大方方答道:“我们要去码头,坐船去陈仓城,再从陈仓城转陆路回东明。回到宗门,请师父为师兄医治”
“晏公子是伤到了哪里?”
“神魂。”黄清淡淡的说道。
阿鸢闻言,想都没想就从储物锦囊内取出一个手心大的瓷瓶。
“主人!不可!”小刀见到阿鸢取出来的东西后,急切的出声阻拦。
“退下!”阿鸢头一次对小刀这么疾言厉色,小刀心里发怵,知道纵使他再阻拦,县主也不会改变主意了。
将瓷瓶双手递到黄清面前,阿鸢赤诚的说道:“黄清姑娘,相逢即是有缘。我这里正巧有一瓶可以医治神魂的秘药,黄清姑娘若是信得过,不防拿去给晏公子一试。”
“这如何使得,这想必十分珍贵!”黄清面上掩饰不住的欣喜,嘴里却推迟着。
阿鸢既然拿出来了,就是真心想给的。扯过黄清的手,将瓷瓶塞到了黄清纤瘦的手掌中:“拿着。一天一滴,不可贪多,慢慢会恢复的,切记不要心急,不要中途放弃。”
黄清握着瓷瓶,一脸的感动:“姑娘大恩,黄清无以为报,若姑娘以后去东明,一定要去我宗门,好让黄清尽一尽地主之谊!”
黄清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枚令牌,交到阿鸢手中:“这是我宗门信物,姑娘请收下。”
阿鸢也不推迟,大大方方的收了起来。目光再次投向轮椅中的男子,这么好的儿郎,断断不应该一辈子窝在轮椅里……
与黄清二人分别,阿鸢注视着轮椅上男子渐行渐远的背影,怅怅然的呼了口气,心中好像是放下了什么重担。
“是她,对吗?还真是巧。”黄清推着轮椅渐渐走远,轻声得低喃道。
她自然等不到轮椅上男子的回答。
“刚刚你看着她的眼神……我就知道一定是她。我猜你肯定很想她,所以自作主张邀她同坐。可是,为什么她却好像根本不认识你了?莫不是这水神之躯与你原本的样貌不一致?这不应该啊!”黄清摇摇头,像是在自言自语,推着轮椅朝着码头方向,不急不缓的走去。
“县主,那瓶灵泉可是陛下赏赐,专门为县主冲击凝骨境用的。若没了灵泉,县主要多走多少弯路。县主怎可将这么重要的东西随意赠与不相干的人!即便是陛下,想取灵泉也是做不到的,这都是王爷赠与陛下的啊!一共就那么一点点!”
小刀心里愤愤不平,一路上唠叨抱怨个不停。
“好了,小刀。我只是,看着那位晏公子心生不忍,我……哎呀,好了!好了!你不要再唠叨了,我给也给了。修不修为的我又不甚在意,但那位晏公子有了那瓶灵泉却可以康复啊。”
想到那连面具都遮不住的英武容颜,那本应该是个如骄阳一样的热血男儿啊……
“县主回去要如何同陛下交代!”小刀苦着一张脸,这一趟差,算是让他办砸了。不只没有把县主送给闵斓王,还没看住县主,让她把那么珍贵的灵泉随意转赠。
“实话实说好了。”阿鸢有些不以为意。
“好了小刀,我不想留在星烨城了,咱们启程回宫吧。”阿鸢心知理亏,也不再胡闹,主动要求踏上归途。
却说阿鸢近来再没有闻到过那抹熟悉的异香,可心中还是时不时地想起那个又跑了的混蛋。
阿鸢想,他极有可能是王府的暗卫,因为身手了得,又神出鬼没,还对王府熟悉,又知道她去了王府……
越想越觉得那混蛋极有可能是闵斓王府的人。心中打定主意,待她过了年,行过及笄礼以后去了封地,一定再去闵斓王府一探究竟!
一连几个月,阿鸢都没再闹什么幺蛾子,铭帝也没什么好跟闵斓王汇报的。
闵斓王这厢,一直暗中关注流云城动向。却说那张符纸在贴到城门上的第二天,竟然自行燃烧殆尽了。
符纸乃是金雁翎所绘,符纸失效自燃,一时间流言四起。
金雁翎一直被视为永相国的脊梁。百年间,永相皇室一直压着金雁翎应劫身故的消息秘而不宣,对外只宣称金将军在闭关。为得就是震慑外敌,内安民心。
如今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永相国人心惶惶。
闵斓王的想法却与永相国百姓的想法大相径庭!金雁翎是他眼见着灰飞烟灭的,绝无生还可能。
可为何他绘制的符纸在他身故一百多年后才失去效力?这一点令闵斓王十分不解。难不成他的灵魂一直尚在,只是最近才陨灭?在那具被装在灵石棺材的尸体被盗后才陨灭?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脑海里的记忆一点点串联了起来,阿鸢背弃他,转投颜西的怀抱也终于合情合理了。
永相国国宝——聚灵草,生死人肉白骨!她一定是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收集到了金雁翎散落世间的残魂,她要修复他的残魂没有聚灵草如何能做到?
是了!是了!
“呵!”
闵斓王苦笑出声。从始至终,只有他一厢情愿,阿鸢心里装着的始终都是那个金雁翎!
一切都说得通了,金雁翎不论当年还是现在,都是全大陆人类修士之中的巅峰强者,若不动用妖族之力,连他也不是金雁翎的对手。是谁能在不触动金雁翎所绘的符纸封印情况下,顺利盗走棺材内的东西?除了金雁翎本人还能有谁?
闵斓王只觉口中阵阵苦涩,心中的酸楚更像是炸出了万万千千条丝线,叫嚣着、纠缠着、涌向他的四肢百骸。
金雁翎回来了……她真的将他盼回来了……
颓然得趴伏在书案之上,若是一百年前,他就算翻遍全大陆,也一定会将金雁翎揪出来亲手诛杀。
现在么……他不会了。
这场芳心争夺战中,他早就输了。哪怕他再将金雁翎杀上百次千次,阿鸢也不会爱他的。从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自幼,他便独自生长在漓煞湖,彼时他还是条什么也不懂的小蓝蛇,母亲偶尔会来看他。
母亲说他的父亲是陈汉国的国君,战死沙场,却无有后嗣。心念百姓社稷,以残魂固守陈汉国百年。许是上天眷顾,陈仓城内突然涌现一处灵泉,魂力生生不息,取之不尽。
父亲的魂力得到补养,于乌拉善邂逅他的母亲。他的母亲是一条幽冥蓝蛇。魂力相融诞下他与兄长。
兄长生而为人,被父亲抱回紫宸宫养做储君。而他做了几百年的蛇,终于因缘际会得以化身人形。
他从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就连母亲也是偶尔才会来漓煞湖看看他。
那一年他初化人形,母亲只说兄长寿元尽了,要他先执掌陈汉国,将兄长的儿子养大再还政给他。
母亲说等铭儿长大,她会来接自己去个好地方。彼时的铭儿还是个刚刚会爬的婴儿,铭儿长得很慢,几十年过去了才堪堪会走。
……
思绪越飘越远,他之所以会想起这些陈年旧事,是因为他记起来了一些事情。
他的本命神元名唤时空之力,他想——或许是融合了母亲的妖族之力和父亲强大魂力的缘故,他的本命神元十分的强大特殊。
闵斓王想或许是因为他的父亲本就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而只是一缕游魂,故而他的本命神元也可以在虚与实之间自由转换。
他不止能够转换空间,更能穿越时空。可是母亲每次来看他都会嘱咐他只可穿行空间,不可穿越时间!也曾郑重的警告过他,不能随意回到过去,更不能去试图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时空之术是天道禁忌!
而他终还是犯了大忌!
那一年,阿鸢神智不清,缠着他亲热温存,口中却喊他作金雁翎。他气昏了头,一怒之下撕开了一条时空裂隙,回到了过去。
他回到了阿鸢与金雁翎相处的每一个重要节点,他见不得阿鸢与金雁翎的甜蜜,他气昏了头!于是他不惜释放自己的魂力去压制金雁翎的欲望。
这些魂力尽数被金雁翎所得……想来,金雁翎正是靠着那些多出来的魂力,侥幸从雷劫中留得一丝残魂吧。
那些原本不属于金雁翎的魂力钻了天劫的空子。
闵斓王趴伏在案上久久不曾动弹一下,是他自作自受。是他自己将重生的机会赋予金雁翎,也是他亲手复活了阿鸢。
他们要重新开始了,原本她就是金雁翎的……
兜兜转转一大圈,挑起战火,血洗两宫,强取豪夺,他占有了她的人却始终没能走进她的心里。
在这段感情里,他像一个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
手里捏着铭儿给他的信笺,指节泛白,周身痛苦得不受控制的颤抖。
信上说,阿鸢将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带出来的灵泉,转手就赠予了一个初次见面的男人,只因怜惜他行动不便!
闵斓王不用去验证,也能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金雁翎!金雁翎!即便阿鸢她将前尘往事都忘了个干干净净,可再见金雁翎时,她还是会为他动心,为他倾其所有。
一口鲜血冲上喉咙,喷向了案上的美人图,满纸相思,满纸情意,终不敌……终不敌……
银蓝色的袖袍胡乱得去擦拭画上的血迹,越擦越花,渐渐地模糊得不成样子。
颤抖的手轻轻覆在画中人的面颊上,闵斓王低喃:“阿鸢,我要失去你了。与君长相知,与君长相守……阿鸢,你要相知相守的人回来了。可仅仅一瓷瓶的灵泉哪里够金雁翎恢复如初……罢了!罢了!”
闵斓王苦笑着……
一个闪身,消失不见。